第七十八章

在晨光初破之時，百官皆一襲素衣，肅立于宮門之前，靜待柯大将軍引領着理王的靈柩歸來，以接受皇恩浩蕩，随後再由柯将軍指引，護送理王至皇陵安息。蔣邵叡與鄧恺舟伴同太子及諸位才人之子，早已于宮牆之上靜候多時，身着常侍服的蘇灼烯輕聲對鄧恺舟低語：“這老爺子是越來越懶了，就在這兒看一下，皇陵之事全然托付于柯将軍與禮賓司。啧啧啧，你說木青是否會來哦？他與養父重逢，又将是一幅怎樣的情景？”

鄧恺舟尚未及答，蔣邵叡已投來一瞥，蘇灼烯旋即噤聲。直至日近中天，皇帝方在荷貴妃的攙扶下，攜皇後與木青緩緩登上宮樓。此時，遠方傳來悠遠的号角聲，那是軍中特有的骨号，用以祭奠戰場上的英靈。

柯力安身着重甲，騎于馬上，肩上系着潔白的布條，其後則是六匹駿馬拖拽的巨大冰棺，莊嚴而肅穆。荷貴妃悲從中來，淚如雨下，皇帝輕拍其手以示安慰，目光卻緊緊鎖定在那冰棺之上。柯力安的重甲讓馬蹄聲顯得格外沉重，至宮門下，他行軍禮道：“臣謹遵旨意，将理王帶回，望陛下節哀順變。”

衆人跪拜，良久，皇帝終開口：“扶我下去，我要再見理兒一面。”荷貴妃已哭得梨花帶雨，牽着女兒與明皇子率先下樓，撲向棺椁痛哭。鄧恺舟見狀，對幾乎被半拖至棺椁前的盲眼蔣吉明不禁皺眉。皇後欲扶皇帝，卻被皇帝輕輕推開，木青無奈，隻得上前攙扶皇帝下樓。

蔣邵叡輕扶鄧恺舟，緊随其後，目光卻始終未曾離開柯力安。當柯力安目光觸及木青時，一抹怒意轉瞬即逝，随即被他深深壓抑。他下馬，示意将士開棺，皇帝卻似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氣，若非木青及時相扶，幾欲跌倒。皇帝匆匆一瞥理王，便擺手示意：“合上吧，送入皇陵。”

“皇上！皇上！”荷貴妃悲痛欲絕，從棺椁旁撲倒在皇帝腳下，聲嘶力竭地哭喊道，“我的明兒被人迫害導緻眼盲不可醫治，已是無依無靠，如今我的理兒又這般不明不白地離世。不論我身為皇妃的身份，就算隻作為一個母親，我也必須為我兒讨回公道！”

皇帝臉色鐵青，厲聲喝止：“簡直胡鬧！”

蔣吉月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緊緊抱住了柯力安的小腿，而蔣吉明則摸索着想要安撫荷貴妃，卻被她一把推開，不慎撞上了旁邊将士的铠甲。荷貴妃手指皇後，言辭激烈：“太子穩坐東宮，理王與他并無利益之争！我在宮中更是從未與你争搶過半分！定是你們設下圈套，将理王騙至南疆殺害！定是如此！誰人不知柯力安乃是皇後母家的養子！”

太子聞言，怒不可遏，跨前一步大聲反駁：“西匣城主乃祖父的兄弟，天地可鑒！若我與母後真有加害理王之心，又何須舍近求遠，跑到南疆去動手？”

荷貴妃聞言，突然仰天大笑，笑聲中帶着無盡的凄涼與憤怒：“啊哈哈，蔣吉禹，你休要狡辯！那西匣之地，之前便是蔣邵叡清掃貪官餘孽，如今已是蔣邵叡的地界！你們為什麼要舍近求遠？你們可還記得蔣邵叡的母親是誰？那可是燦茹啊，你問問你那敬愛的母後，她那在天之靈的姐妹，是否願意助她一臂之力！”

皇帝怒不可遏，大聲吼道：“夠了！來人，荷貴妃因理王之死悲痛過度，神志不清，即刻帶下去靜養，沒我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柯将軍，有勞你護送理王入皇陵，都回宮！”

蔣梓術剛欲上前攙扶蔣吉明，卻被太子妃輕輕拉走，蔣吉月也被教養嬷嬷穩妥地抱走，最終，隻餘蔣吉明孤零零地坐在地上。鄧恺舟看了一眼蔣邵叡，蔣邵叡點了點頭，走上前溫柔地扶起蔣吉明。蔣吉明對着鄧恺舟苦澀一笑：“鄧大夫，你看，我母妃她并不喜歡我。”

鄧恺舟細心地為蔣吉明整理衣襟，輕聲安慰：“我會讓常侍送你回宮，過幾日我再入宮探望你。白薯又胖了些，等天氣轉好，我讓邵叡去求皇上，帶你來府中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