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印象中,她似乎已見過此人三回了。
一次是初到客棧,一次是方才,還有一次——
是老莊主身故那日。
那日正午羅睢如約來到客棧,與沈清沉一聚。
寒暄幾番便将吃食用盡,起身結賬結伴向郊外庫房去。
那時這男子也坐在兩人附近,雖是午膳,桌上的吃食卻是些雜糧饅頭,似是已經放涼了許久也未有碰過。
“他意不在此”,沈清沉想。
可如此注意她,除了見色起意,就隻剩下一個可能。
她不自覺打起了寒顫,那位從未露面,未有顯露殺死老莊主殺機的兇手,門口的吱呀聲。
一切都聯系起來了。
“不好,”她恍然站起身,“快追。”
李崎雖不明所以,卻也跟随着沈清沉起身。
才剛走出幾步,又住了腳步,回過頭拎起剛續上第四碗面的陳孝霖,“該走了。”
不明就裡的張之儒蹙眉,歎着氣替衆人付了這巨額早膳錢。
沈清沉剛要踏出門,便被趕來的羅允弈叫住。
“少莊主?”沈清沉也深覺奇怪。
“民女見過公主,”她懷中抱着一匹素色緞綢。
沈清沉覺這顔色眼熟,便問:“少莊主到這可有要事?”
她輕“啊”了聲,像是想起來什麼,“日前有位客人到羅绮莊來,隻說要這素色緞綢,卻未提款式,我便親自到這客棧尋他。”
“可是缳小冠,披發身着素色長衣,面容姣好的男子?”
見她點頭,沈清沉腦海中就似對上了線路,可環顧四周,也未曾見那男子身影。
她憤懑地握緊了拳頭,接二連三的受挫使沈清沉接近崩潰。
羅允弈不解,“公主這是在?”
她緊緊握着羅允弈雙臂,搖晃道:“你可還知曉那男子的其他事?本宮懷疑那人便是殺害老莊主之人。”
見羅允弈搖頭,眼中淚水似是要沁出來一般,她便也回過神道歉:“抱歉,是本宮太緊張了。”
陳孝霖上前抱着羅允弈,為她擦淚,“沒關系,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既是作惡,必有正法那一日。”
她無奈地擠出一抹笑,輕捏陳孝霖的臉頰肉,倘若她能一直如此天真便也是頂好的。
沈清沉望着面前兩個年紀相仿命運卻截然不同的女孩,不自覺地将兩人擁入懷中,“有朝一日…本宮一定會護你們周全。”
又一輪入夜,沈清沉倚靠在窗前,頭發散落在肩。
她對月興歎,手持木梳一遍又一遍順着青絲。
夜晚的幽州并不暖和,倘若窗留有一絲縫隙,涼風便能從中流進,沈清沉不住地打了個噴嚏。
再一睜眼,卻與窗外男子四目相對,那空洞的眼隻一瞥便讓她汗毛豎起,旋即樓下竟發出巨大轟鳴。
沈清沉的心一沉,而後又全身乏力,她長歎口氣,伸出頭望樓下。
那素衣早已被血漿渲染成駭人的血色,雙眸直勾勾地望着她,腦後的血水不斷滲出,四肢也因高空墜下歪拗成了恐怖的模樣。
她心中一驚,不由得反複深呼吸,希望急促的呼吸聲能掩蓋過她那巨大的心跳聲。可卻仍然于事無補,門外的張之儒不停地叩門,遲遲未見她的蹤迹。
他用腳猛地踹開門,見沈清沉雙眼無神地蹲在窗沿下,雙手捂着頭,不時拍打着腦袋。
“怎麼了...”他沖過去半蹲着身,才發覺她臉上懸挂的淚花。
張之儒用指腹為她輕拭淚水,沈清沉怔怔地盯着地面,雙眼似是要瞪出來一般。
她反複搖頭,嘴裡不停念着:“屍體...屍體...在窗外...”
張之儒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推開了窗,未見異樣,又聽樓下喧鬧,才望見地上的屍身。
他立刻關上了窗戶,蹲下撫她的頭,“我在...有我在。”
“你...”張之儒此刻身上的草藥香就似鎮定劑一般,聞着格外令人舒心,她也閉起雙目側着頭倚靠在他胸膛。
兩人相依偎不知過了多久,門口路過的李崎向屋内瞥了眼:“?”
随即又好像什麼也未曾見過一樣,僵硬地轉過頭,将門合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