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沉的情緒逐漸安定,便也随張之儒下了樓,一同探看那屍身。
“已接取新任務,提示為:【樓】”這次的系統提示明顯晚了許多,也不知是不是受驚的緣故。
這客棧位于幽州要塞,屬繁華路段,來往行人衆多,可見了這屍身紛紛避之不及。屍體不祥,天外飛屍在衆人眼中更是天降噩耗,倘若是被這屍身壓了,更是道觸了黴頭,這輩子出不了頭。
“世人皆道屍體不祥,你又為何...”沈清沉雖不相信這些傳說,可張之儒說到底也是這個時代的人,他對屍體的态度甚是少見。
可張之儒卻自嘲道:“我又何嘗不是不祥人。”他将屍身纏繞的繩索解開,那繩索緊緊捆住逝者的雙腳,而後又繞至身後将雙手捆起,最後則是在脖頸處纏繞成結。看着死者脖頸處的深紫色勒痕,他又迅速地将塞住死者的巾帛取出,輕捏死者雙頰,向口中看去。口中未有血迹,抑或是其他殘留物,舌頭也未有抵及齒間。
“是勒死的嗎?”沈清沉與張之儒合作數次,漸漸也對屍身上的惡臭免疫了,可她仍然拿出帕子捂着口鼻,“好臭...”
張之儒無奈笑笑,依舊将懷中香囊交予她。
她仍将鼻子緊貼香囊,深深吸出一口氣,才勉強活過來一般,“你更換了香囊?”
張之儒不解地搖搖頭,她便吸着鼻子順着那味道聞,卻漸漸貼近他的肩頸,“是這個的香氣。”
可意識到她聞到的是什麼時,已為時太晚,她的臉已經快要貼入他肩頸間,下巴抵着他的鎖骨。
兩人相對視,卻又默契地别開了臉。
“我覺着你們兩才像是夫妻,”不知何時站在兩人身後的陳孝霖望着兩人癡癡地笑,卻又被臉紅的沈清沉輕拍了下手臂,“又在胡謅。”
張之儒的反應卻不似沈清沉一般激烈,隻是垂着頭将笑意深埋。他着手将死者的裡衣解開,其腰腹間亦有紫色勒痕,腰後有褐色液體流出,味極臭。
“這是?”沈清沉伸出手試圖擦去腰後滲出的液體,卻被張之儒抓住了手腕。
“勒死的死者死前會經曆大小二便失禁,津液流出。”他不徐不慢的将沈清沉的手放了回去,“還請公主觸碰屍體前三思。”
“...”
沈清沉對屍體的認知始終不如張之儒般深刻,便提裙轉身,小心翼翼地跨過屍體,回到客棧。
在這客棧之中,最有可能與其打過交道的人便是這掌櫃。那人身高四尺半,發尾擰旋缳至頭頂,纏繞成随雲髻,隻以木質小钗固定。這客棧由她一人主理,無論大小吃食,抑或是酒埕米袋,均由她一人操持,偶有忙碌難顧亦會喚其五六歲小女幫忙。
幽州人都愛光顧此客棧,道是價錢公道,份量又極其良心,隻是背後都愛說道她與亡夫風流轶事。單身男子總愛打着擔憂母女二人安危的幌子,實則卻是想以婚姻之名搶奪其客棧。年終與她告白的男子并不在少數,她都一一回絕,隻道是想共女兒作伴,未有再嫁娶之意。
她的身材并不苗條,暗紅色圍裙将她腰間肉分作兩截,裙角亦時常有油污茶漬,贅肉堆積在她的颌下,成了一層一層的皺褶,在她笑起來時更為明顯。“你說那陳公子啊,”她提起那素衣男子時面帶笑意,她對來這裡光顧的客人都十分敬重,在她心中這便都是解救她娘倆的大恩人,“他談吐與舉手投足,均風度翩翩,倒是這人吧...”
“那個哥哥很奇怪!”掌櫃的小女從櫃台鑽出,抱着其母的小腿躲在身後。
沈清沉一彈指,李崎便将陳孝霖腰間糖袋取走,從中拿出三兩牛皮糖粒交由沈清沉。
她将糖放置在掌心,彎着腰細聲問:“小寶可想嘗嘗這雒州來的小糖?”
見那女孩将半個頭從掌櫃身後探出,沈清沉又将掌心緊握,“那小寶就要好好回答姐姐的問題咯。”
“女孩,能不能敞亮些!”那掌櫃順勢也将她從身後摟出,輕按着她的肩膀讓她面對着衆人。
“那哥哥有何奇怪呀?”
小女孩顫抖着吸吸鼻子,緊緊握着她的拳頭,“有一夜,那哥哥站在别人房門側耳貼着,不知是在幹什麼,表情特别可怕!”
沈清沉聯想起那夜反複響起的木闆聲,點點頭,沉溺地揉揉她的腦袋,将牛皮糖放到她手中,“小寶特别棒,這是小寶的獎勵。”
“母親先吃!”她捏着掌櫃的圍裙邊,将兩顆牛皮糖分出,塞到掌櫃的手心裡。
見其稚趣,陳孝霖便也在她面前蹲下,問道:“那你不就隻有一顆了嗎?”
“我隻是回答了姐姐的問題,母親卻被那哥哥吆喝,這兩顆是母親應得的。”
本是一句逗弄小女孩的說笑,三人卻似盤出了什麼信息,睜着眸面面相觑。
李崎最先鎮定下來,彎着腰問:“那公子是何時吆喝掌櫃的?如何吆喝的?”
也許是她面無表情,又瞪着眼,那女孩的眼淚便沖上眼眶,她也癟起嘴巴躲在掌櫃身後。
“阿崎,”沈清沉見狀忙向掌櫃道歉,又走到其身後對女孩說:“沒事的,姐姐沒有惡意。”
掌櫃不好意思地向衆人點頭,手伸到身後撫着女孩的背,“這孩子懂事,可偏偏就是怕人。”
她跟衆人說道一夜,那素衣男子與尋常不同,粗着嗓在樓上吆喝着要尋酒喝,可他除那次外,有何事也都是下了樓來,親自與掌櫃吩咐。
“也許是失意,喝醉了吧。”那掌櫃替他打着圓場,性格使然,她即使受客人刁難也很少會記恨,隻是沒想到這些都會被小女一一記下。
“掌櫃可記得,”沈清沉的指節在下巴處輕蹭,“那日他都要了些什麼。”
她松開拉着女兒的手,轉身走入櫃台,從中取出賬本,眯着眼在上頭尋,“三兩白酒,還有幾盤小菜。”
“好能喝!”陳孝霖聽着這“三兩酒”倒是瞬間興奮起來,嘴裡嘟囔:“我也隻能喝個二兩呢。”
“喝了二兩能好睡些嗎?”李崎支起身一本正經地問。
陳孝霖撓撓臉頰肉,苦惱道:“也許吧,畢竟我不喝好像也能睡下。”
看着李崎“噢噢”兩聲,沈清沉有些荒唐地笑,又抿着嘴角将笑意收斂,“之後他還有出門喚你要些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