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前,徐府。
“諸位此番前來,皆是謀出路,”那人撫着颌下細胡,故作姿态,“如今投入我徐俜門下作門生,便是仰仗于太子。稍後管事将會把字條交到各位手中,隻待各位完成這一投名狀,便可歸于門下。”
一素衣男子缳銀冠,望他出了神,又見衆人恭手告退,便也朝那人點頭示意退去。
是夜,各書生于徐府附近客棧下榻,素衣男子躊躇半夜,才聽見那門外老翁輕咳,伸手去探要那字條。
隻見那字條寫着:
“監視羅绮莊莊主羅睢,若見長公主讨要賬簿雲雲,殺之而後快。”
那書生愣怔,隻是要讨個功名,又何至于要到殺人的地步。
“鴻羽兄?”門外傳來輕叩聲,“可否有空與我一同啖茶?”
他輕推門,看那眼前白面書生相的任永,“任兄可也收到那字條?”
任永聽此一言竟睜大了眼,對他輕噓一聲,“休要這樣張揚。”
他也點點頭,他腦袋雖不如任永利索,做事更是不如他果斷,可他仍然把他當做至交。
直至那夜,任永将他收到徐俜書信的消息告知于他,他驚歎任永完成任務竟這般迅速。
那任永搖頭,輕蔑地笑:“隻不過是生埋個女子,刺殺個壯漢,有何難度?”他這一笑竟擊潰了陳鴻羽的心理防線,伸手将懷中細刀插入其頸,恨意在他脖頸間滋生,他恨不得将他生剮了。
愣怔片刻,他又望向那雙手嗤笑,覺任永瞧不起自己,定也是因其有這雙能寫好詩文,又可舞刀弄劍的巧手,他瞪着空洞的眼,僵硬地撇着頭,将那人的雙手生生割下。又伸出手去探他懷中信,将手置于案上。
笨鳥先飛,那又如何?
這出頭鳥還不是死于這笨鳥手下。
他譏諷地朝那人讪笑,陰沉笑聲在這充滿血腥味的房間蔓延開,在兩人間深種。
兩位涉世未深的書生為謀出路,不擇手段固然可恨,可躲在背後肆意地享受這一切的卻是高位者徐俜,又怎麼能叫不諷刺。
更何況作惡的幕後黑手,如今正安然無恙地端坐在沈清沉面前,故作仁臣模樣。
沈清沉凝神望他,他卻淡定自若,想來也是對她的到訪早有準備。
既然從面部微表情難以看出端倪,沈清沉便也不多費神,直入正題:“徐少保可有門生名冊?”話音剛落便見對面轉悠着眼珠子,定是不知謀什麼壞點子。她又說道:“日前徐少保招攬門生,求能人異士,其中不乏會煉火藥之人。倘若徐少保不肯交這名冊,倒也頗讓人起疑。”
交自然是交的,徐少保也斷不會碰這硬茬,可交名冊,也沒說交全乎了。交一個,交兩個,那也便都是交。他既早已料到沈清沉的到來,便早已謄抄一份名冊,正等着她開口要呢。
名冊呈上,沈清沉卻又不買賬,翻閱數頁便也将其重重地丢在徐俜腳下。她面露愠意,“休要給本宮玩些狸貓換太子的把式。”一聲令下,李崎便将老管事挾來,用短劍抵着那人下巴,刀芒透過豔陽直直刺入徐俜眼中,耀眼得唬人。
“殿下若是這般對待老者,”那人仍作無辜狀,意味深長的笑意将鋒芒隐藏,又通過那雙眸直愣愣刺向老管事,“可不是作儲君的風範。”
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沈清沉自也明白光是這一老管事,并不足以讓他乖順地交出名冊,便又命李崎從懷中取出任永那封血色書函。猩紅的血迹在上面蜿蜒,又掠過,見證着慕權者的利益熏心。見他仍不為所動,便也順勢将斷手丢至徐俜臉上。
“看來,徐少保是個坐懷不亂之人。”沈清沉輕蔑笑歎,背過手走向李崎,伸手去取李崎抵在老管事脖頸處的短劍,用細長的指甲觸碰劍身,發出清脆聲響,旋即又将劍反手握住,架在徐俜頸間。
此刻徐俜的汗才漸漸從額頭上滴落至劍身,卻又深吸口氣,“難道殿下膽敢刺殺臣子?”
沈清沉自是不敢這般魯莽,可若隻是比武間鋸下一隻手指,又或是半掌,她想那般驕縱她的皇帝不會過度苛責她的。“少保可還記得凱旋宴一事?”
她如今重提此事,不過是為了說明,皇帝嬌慣她,哪怕是忠臣親眼見那形似她的女人當衆殺了潘刺史,也不能讓皇帝治她死罪。她雖非儲君,可太子儲君之位是怎麼來的她可一清二楚,無非是她一擡眸,一頓祈求便是。要想扳倒她,哪怕是太子精心設下的局也不可以,更何況是他這個區區少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