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末的小厮聞言推合上正殿大門,将陽光一寸寸截斷,擋到殿外。
案下書生如水流般走動,又出去了三五個,剩餘的則效仿宋知也抱來蒲團,聚在庭中。
如今殿門緊閉,屋裡的一切動靜都顯得格外清晰。
儀态、動作、表情、聲音,乃至心思,無一可藏。
夏時隐朝在座拱手行禮,緩緩道:“在下尹适,此番西上,是給宮裡當差,諸位公子既留下幫忙,雖不知能與我走多遠.....省的他日生出嫌隙,有些規矩,我便先說明了。”
“其一:我請諸位所做之事,若有旁人問起、打聽,還請一定守口如瓶,千萬别‘說漏了嘴’;其二:若是要請人幫忙,隻能請這屋裡的人幫忙,若是請生人插事,我是不允的。其三:若是做不到或做不下去了,不要逞強,也不要勉強,盡管說出來,我們好聚好散,省的生怨。”
夏時隐始終是那副泰然平靜的模樣,她和緩說着,又去看那宋知也,冷不丁地問他:“宋知也,我今日布置的任務,你怎麼看?”
夏時隐是故意的,在座的各個心裡門清,她這是引大家直視敢報上名字闖出來的優勢,也是在提醒大家:盡快表現。
既然決定留下了,誰不想成為能被叫得上号的人呢?
宋知也拱手道:“公子設的考驗實在奇妙,真要想做好此事,除了很考驗應試人的算法與評測能力,更考驗我們的人情處事。”
“首先,我們得查清明溪城與臨近八縣的妙齡少女總數目,才能預估自己所找到的媒人手裡的總數目,須得多少,才能獲勝。”
“其次,由于尋到的媒人必須唯一去重的,也許有好幾人會找到她,也許她甚至會應允好幾人,是以,我們還得靈活維系與媒人的關系。”
“最後,若我們手裡的媒人過載,可妙齡少女明顯不足,則證明還有許多妙齡少女不在媒人的記錄中,是以,我們還得去找到那些失錄的女子,确保最後總數可以獲勝。”
将這個荒唐的考驗拆解完後,宋知也點到即止,并沒有多言。
一方面是猜測這個尹适隻是為了讓自己抛磚引玉,還得留餘地給其他人各抒己見,另一方面也是忌憚于與其過度表現,更該謹慎于多說多錯。
宋知也下意識望了一眼台上山長,見山長抹了抹胡子,朝自己欣慰一笑,心裡便踏實許多。
山長慈眉善目,呵呵笑道:“其他人呢?可有什麼想法?”
另一個白衣君子拱手道:“座上有禮,這場考驗,實則重在妙齡少女的人數,而媒人,是重點也不是重點,關鍵在于如何利用,得夠靈活機敏,能幫我們對接多戶妙齡人家,避免我們走訪過載,身心疲乏。”
“是也。”其餘文人附和投入道:“座上有禮,宋兄也說了,這媒人是唯一去重的,這也提醒了我們一件事,這些媒人日後大概便是由尋來的人統一管理了。還得考慮後面的說親、成家、以及家裡若起了争執矛盾......”
“座上有禮......”
在座畢竟尚有四十五人,當多人開始參論後,自報家門就不管用了,大家默契地止了這路心思,開始高談論闊,用自己的言論建立印象。
現在,唯有被座上記住人,才可能被人記住名。
夏時隐靜靜聽着,見底下衆人颦眉沉思,謹慎也果斷,一個個地跟着開了口,将這個考試的内核拼湊齊整,她心裡不禁欣慰。
雖沒對這些人抱以天大的希望,可評估完以目前的情況,她想:哪怕是走的踉跄,有這些人也算是夠了。
足聽了一個時辰,待大家都盡說夠了,夏時隐才笑吟吟道:“還是得分工合作吧,一城八縣分下去,約四五人負責一地,鋪散開來,要的是不遺餘漏。”
突然變卦,底下人不由地面面相觑,終歸是有山長坐鎮,又經曆過交談過一場,深知夏時隐的确不是個會平白無故刁難的人,大家也跟着坦誠起來。
“這......負責不同的地方,怎麼評比結果呢?”
“各地的妙齡少女數目也不同,分到了基數不多的地方,是否也是酌情評估?”
夏時隐莞爾笑笑,朝座下認可地點點頭,“我不會以總數為評比唯一參考,而是以大家在給予數目後附備的對于地方的洞見和反饋。”
“哦——”一座嘩然。
宋知也半擰着拳,拿指腹輕搓了搓指頭,脈脈沉思,他擡眸望去,見夏時隐也睨着他,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她待他似乎格外和善。洞見了他眼裡的猶豫,她補充道:“小小提個醒兒,待交數後,任何事我都有可能考問。比方說,我可能會問你:嶽丈嫁女最在乎什麼?女子成婚最在乎什麼?沒房子怎麼成婚等等......”
三兩句不着邊際的話,卻讓宋知也的心裡透亮了許多,所以,這場征妻隻是個開始,最終還是在以做成這件事為考驗。
看來明溪城将迎來一場盛大的婚事。
宋知也朝夏時隐笑了笑,見她朝自己點頭,帶着幾分嬉皮笑臉的稚意。
夏時隐:“宋知也,分組一事,就交給你了。”
一語落,便是連再遲鈍的人也能察覺了:無論是夏時隐将宋知也當成了評估在座所有人的尺子,若連他也不肯定的她才會解釋,還是她頻頻詢問他的意見,器重他看好他。
——夏時隐這是在拉攏宋知也呢。
新月不由地側目看向夏時隐,見公主的目光溫柔,粉面泛紅,笑意淺淺,嬌俏羞媚。
真有意思,她才見過公主這麼看着楚明霁。
可見這些明麗的示好,再暧昧也做不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