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時隐攥着筷子,轉過頭看他,大概是菜有些辣,沖她的小臉紅撲撲的,她偷偷伸舌舔了舔嘴角的紅色醬汁,目光呆呆的,十分可愛。
“想要刺殺成功,招不在多,要的是一擊必中。”楚明霁伸出手,摘下落在夏時隐發間的花瓣,“你隻需記住:人身體的幾根血脈,一旦割斷,便是神仙難救,所以,出刀前,要沉着冷靜,要看準了,知道嗎?”
夏時隐眉眼一緊,急急放下筷子,她側了側身,朝楚明霁正面坐着,肅然問道:“哪幾根呢?你告訴我。”
“我告訴你。”
楚明霁朝夏時隐貼近了些,他伸出手,滾熱的掌心輕輕貼着握住她的手腕、她的指尖,溫柔又親密,激的夏時隐心裡打抖。
一擡眼,見楚明霁的目光又沉又亮,望過來,讓夏時隐覺得似被墨砸中般,心湖漣漪,也隻能硬着頭皮去看。
“不要怕我。我不會傷害你的。”楚明霁的聲音比風還輕。
夏時隐聽見金手镯在腕間激蕩,碰撞追随,擊聲清脆。“叮——咚——咚——”
“這裡。”楚明霁的聲音輕輕的。
夏時隐低下眸,見自己的指尖在楚明霁的牽引下,輕輕撫碰到他手腕上的那根血脈,青年的肌膚光潔,她輕輕按着,冥冥感受到了楚明霁心的跳動,強勁有力。
“我學了幾天醫書,”夏時隐看見自己的心思又活泛起來,她擡眸,露出雪白的牙齒,眼睛發亮,“這是通往心脈的。”
“嗯。”楚明霁又輕輕拽了拽她,牽着她更靠近些,他的掌包握着她的手,搭在他欣長的頸上,“這裡也有一根。”
楚明霁的脖子發燙,掌心也開始汗涔涔的,他終于松開手,任夏時隐的掌心貼在他的脖子上,拇指輕輕觸碰着他頸上的青筋。
夏時隐慢慢站起來,一點點靠近楚明霁,見他的目光凝在她的臉上,追随她擡起頭,含情脈脈。
夏時隐已經走到楚明霁跟前,居高臨下俯視着他,望着他英氣勃勃的臉與幽深的眸,體會着他的強大與脆弱。
她的另一隻手也覆了上來,撫着他的後頸,一點點摸到他的喉結,她的指尖順着他的喉結在皮膚上滾了滾,她也跟着咽下喉間的情緒。
真好,楚明霁将他全身的死穴,通通告訴她了。
真好,若有一日紅着眼敵對,真動起手來,她知道往哪裡割刺。
夏時隐微微傾身,靜靜望着楚明霁眼裡那張嫩生生的自己,瞧着頂美麗無辜,實則心思曲折毒辣。
夏時隐淺淺一笑,豎起指尖,在楚明霁的頸脈上迅速一劃,紅痕瞬生,橫在他白皙的脖子上,觸目驚心。
夏時隐按住那紅痕,又用了些力氣,任指尖陷入他的皮膚,越掐越深。
她知道這滋味不好受,會有一些痛,很緊很緊,讓人心生恐懼,她定定望着楚明霁,見他始終沒有絲毫反抗,那樣地乖巧。
夏時隐突然想起自己前世臨死時的模樣,倏的松開手,她後退幾步,聽楚明霁輕咳了咳,努力壓下忍了很久的不适。
夏時隐坐回去,拾起勺子,舀了一塊軟乎乎的豆腐,低着腦袋用心地嘗,不知不覺幾勺下肚,其實囫囵地很。
還是強忍不住問他:“若是你......若是被信任的人殺死該怎麼辦?”
楚明霁拿起筷子,認真品嘗夏時隐給他夾的菜,幸好是夏天,他與她說了這樣久的話,菜依然是熱的,心也是。
二十一年了,他自有喪母,不受喜歡,在宮裡似雜草般野蠻長大,睡不踏實、吃不安心,虛僞黑暗地生活,沒遇過真心,也無人知他。
後來他聽說,夏國的公主夏時隐是世上最心軟的活菩薩,他竭力靠近,如願到了他的神身邊。
被夏時隐在他無限墜落的輪回裡接住,終于敢安心真實地活着,試探去擁有,他才覺得人間真好。
這麼好的日子,過一天都是掙,他不了解夏時隐嘴裡的假設,可他想:若公主有一天真要殺他,那可能是他真的該死吧。
“我可以死在公主手裡,可我不會死在公主手裡。”楚明霁将捂在另一隻手心的碎花瓣放在桌上,淺淺一笑,“公主不恨我。眼裡也沒有殺意。”
殺意?夏時隐擰着眉頭發愣,好一會兒才轉過神,卻是忍不住埋起頭低聲笑了起來。笑意酸苦。
是吧。曾想過要殺楚明霁的,沒有堅持,正是因為從未恨過他。
因為不了解,因為沒有愛,所以才不會怨恨,所以才能接受前世的他為了江山社稷,數次三番行詭計以戰養戰,甚至做出對夏國出手的決策。
隻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盟友,若是換了她,也會這麼做的。
“是呀明霁兄,”夏時隐擡眼望他,叫聲甜膩,故作爛漫地承諾道:“隻要你不傷害我,不傷害夏國,我也永遠不傷害你。”
楚明霁隻覺得似是終于等到陽光照進來了,心裡亮堂溫暖,他給夏時隐夾了一筷子菜,颔首答應道:“公主,我明白你的。”
公主心裡在意的與終身守護的,其實十分明晰清楚,唯夏朝而已。
公主知恩圖報,心腸柔軟,她那樣美好。
楚明霁的眸子沉了沉,心裡既輕又重,墜的難受,又飄如羽毛。
直到公主碗裡的菜被他堆的似山一般高,再放不下一塊,他才放下筷子,不清白地笑了笑。
他靜靜凝望着夏時隐,深深地,久久地,似要望進她的内心深處,他卸下壓抑良久的按耐與等待,眉眼真誠,目光坦白道:“時隐,若以一國之力做聘,可夠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