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花望故我。
烽台上的火把燒的劈啪作響,橘暖色的光波裡,參雜着銀色的月光,微微晃蕩,如乞巧節夜裡放着河燈的江岸,動搖着岸上男女的心。
仰頭望着楚明霁,也逼楚明霁望着她,夏時隐的目光鋒利,一語雙關道:“背叛我們的,往往就是我們最親最信的人。”
“什麼?”楚明霁裝傻。
“你都知道的。”夏時隐的目光肯定,神情端肅。
是,是。
夏時隐不是第一次這樣旁敲側擊地試探,可這一次,楚明霁卻聽出了她的近乎直白。
他甚至預感這是她給他坦白的機會。一個關于他們的開始。
若是他不誠實,那麼以後她都不會讓他再去觸碰她心上的疤了。
這讓楚明霁不由地沉默、無措。有些錯不是他犯的,可他不得不背負面對。一如有些事他還沒做,可他也不是不曾計劃。
若不是結識了夏時隐,有了新的機會,他的确會選擇另一條路。
“我知道你在怕我什麼。”楚明霁撫平氣息,承認道:“周樓的人的确曾聯絡過我,他的野心昭然若揭,會被你發現,我并不意外。”
終于得到了自己設想的答案,夏時隐卻并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從容,她的氣息一亂,甚至忍不住将頭沉沉地撞擊楚明霁的胸膛,含恨帶憤。
果然,果然,如今的周樓已經将手伸了出去。
夏時隐緊緊揪着楚明霁的領口,她将腦袋埋在楚明霁的懷裡,近乎咬牙地問:“他許了你什麼......”
“隻是找準了時機幫忙。”楚明霁的聲音弱下了幾分,“刺殺我父皇一事畢竟敏感,是他替我動的手。”
楚明霁輕輕拍了拍此時格外柔弱的夏時隐,連呼吸都放輕了很多,他沒有逃避地,毫無保留地坦白了自己與周樓剛剛萌芽的所有來往。
男人濕熱的氣息噴在夏時隐的脖子,斷斷續續,夏時隐隻覺得自己像連綿細雨下的花,被風嚼碎了。
一陣窒息般的發悶萦繞不散,夏時隐用力喘了兩口氣,艱難地咽下唾沫。
“楚明霁,”夏時隐試圖重新振作,她擡頭凝望楚明霁,目光忠實,本能地承諾:“我也可以幫你。”
依然是那張明麗的臉,可神情多了些堤防忌憚,眼裡染着無助的恐懼,她心裡的情緒并未成功地藏起來。
楚明霁的心裡如被人捅了一刀似的,疼起來。
他早就知道,坦誠的答案不一定樂觀,可若是繼續隐瞞說謊,他們之間隻會各懷鬼胎地欺騙、疏遠,越發不信任。
可這樣不行。
無論夏時隐對他是否是逢場作戲,他楚明霁都已定好了要與夏時隐過一輩子。
“夏時隐。”楚明霁握住夏時隐手裡的匕首,打開刀鞘,他包裹着她的手,捏着匕首抵在自己的喉口。
很近很近,又是這樣的距離,夏時隐随時可以要他的命。
匕首上占滿新鮮的血痕,夏時隐黏糊糊地緊握着,也看清了楚明霁拇指上還在流血的傷口,那是她剛剛咬破的,傷口很深,竟然觸目驚心。
楚明霁始終如一的真意燙地夏時隐心神難安,她擔心自己沖動手抖,忍不住抽手,卻被楚明霁死死握住。
“我把命給你。”楚明霁幽深如墨的眸子似海子般,他視死如歸,格外安甯黯然。
這不堪回首的人生哪有什麼好期待的,他甚至無意複仇,他的内心是一片被野火燒幹的荒原,毫無生機,永遠火焰。
早已沒什麼在乎的了。
直到他聽說了公主的存在,那是他意外得到的唯一的生機,他忍不住抓緊,抓緊。他不想再像漂萍那樣活着了,想活在心安處。
“夏時隐,”他的語氣強硬也可憐,無助地祈求道:“你可以殺了我,但你不要怕我,好嗎?”
起了一陣涼風,帶着清幽幽的冷意,吹在兩人之間。
這個夜晚何其漫長難熬。
夏時隐的笑容如紙般易破,她的目光又軟了幾分,嬌柔地求情道:“我們和好吧。明霁,你松開我,讓我幫你把傷口包紮好。”
“真的?”楚明霁驚疑交加,聲兒都打着顫。
夏時隐早有退意,也可能是想以退為進地走下去,她無聲而笑道:“我殺你幹嘛呀?我不會殺你,我還會嫁給你呢。”
神明的溫柔撫平了楚明霁心裡的裂痕,他坍塌的人生又被支撐了起來,如釋重負地長舒了口氣,他聽話地松開了手。
夏時隐迫不及待将匕首收回來,她松了口氣,封鞘,别回腰間,又從兜裡掏出一塊幹淨的手帕。
她小心捧回楚明霁血痕累累的手,見那傷口因咬的太深而血流不止,她看的心揪,苦着臉去望楚明霁。“你身上有沒有金瘡藥?”
被安撫好的楚明霁又恢複了那副平靜溫和,如沐春風的樣子,他的笑容幹淨而羞澀,他搖搖頭,含情脈脈。
夏時隐淺淺歎了口氣,她不抱希望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直到她在腰間荷包裡摸到了一塊墨。
是京墨。可以止血的。那是開始看醫書的新月特意給她裝的一塊。
夏時隐掏出京墨,刮了些碎末,輕輕撒在楚明霁的傷口上。
她擡頭看了楚明霁一眼,見他喜不自勝,目光如星,她已經不會再問他疼不疼了,她隻是垂頭認真地給他吹了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