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殿前,幾個女侍拿着冊子在清點階前的物件,她們嘴裡念念有詞,為首的女侍清點完一邊後皺眉,走到一旁候着的阿萦面前。
“李女史,今夏送到我們娘娘宮中的綢緞绫羅全在這裡了嗎?”
面對這樣的疑問,阿萦面色不改,絲毫不露怯,啟唇:“按後宮的分例來分,已經全在這裡了,可有不妥之處?”
那女侍面色一淩:“陛下去年許諾過我們宮中要比惠妃宮中要多一成的,李女史新上任,不知道也正常。”
“既是陛下的旨意,容我回去向皇後娘娘回禀後,再送來也不遲。”
阿萦作勢要轉身,淡紫的裙袂在青磚上打着旋。
另一個女侍“哎”了一聲,将她叫住,露出為難的神色,湊到那作勢的女侍身旁,耳語道:“為這事鬧到皇後耳邊沒必要,娘娘與惠妃同品級,陛下那話原是私下裡說的,皇後隻怕也不會偏向我們。”
那女侍收起神色,将手中的冊子遞出去,不情不願地行了禮,“所有的物件都在這裡了,有勞李女史了。”
阿萦這才離去。
自她上任以來已有半月,這樣的事并不算少。
後宮中,隻有一後二妃,平日再如何争執,也繞不開這些日常用度這些事。今日這批布料本是孫蘭若負責,但因着皇後娘娘頒布的新令,二妃已争執了幾日,皇後為解決此事,于是派她去。
好在,她順利解決了此事,思及此,她舒了一口氣。
一回到椒房殿,就看到娘娘正坐在案邊,手中拿着的赫然是一卷佛卷。
她行禮道:“娘娘,事情已經辦妥了。”
季皇後拿着佛卷,擡眼看了一眼,朝她招手,拍了拍身側的位置,“來,坐在這。”
阿萦一頓,上前跪坐在季皇後右手邊,自然地接過皇後遞來的佛卷,雪白雲紋帶金邊的紙,上面寫着工整的簪花小楷,瞧着不像出自她們幾人之手。
阿萦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皇後要她看什麼,于是歪頭問道:“這佛卷有什麼問題嗎?”
季皇後失笑,接過佛卷,指尖劃過紙張,“你不禮佛,看不出也是正常。這份佛卷來自惠妃,她是個常禮佛的人,最信因果,怎麼會用這樣奢靡的紙來抄經?”
“娘娘的意思是,惠妃有問題?”這話說出口,阿萦先一愣。
惠妃是一宮主位,素來低調,閉門不出,隻為吃齋念佛,後宮人人皆知。
有什麼問題能使她換了習慣,改了信仰?
她莫名想到那位被挾持的揚州州牧,想起蕭晏發現的那盤大棋。
皇後将佛卷卷起,遞給她,“暫時無法判斷,接下來就是萬佛節,宮裡承辦宴會,你要仔細留意惠妃,找出其中蹊跷。”
“諾。”阿萦接過。
阿萦走後,梅香從一旁湊上來,望着那晃動不停地珠簾,有些不解,“這事娘娘不是早有推測了嗎?為何不告訴她?”
皇後撥動案邊懸空的毛筆,看着它像珠簾一樣晃蕩才松開手,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真金不怕火煉,吾要把身家性命壓上去,還不能試一試這枚棋的本事嗎?”
惠妃有問題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她放任着,正是礙于尋不到證據。
陛下不寵愛她,她也不常出殿門。
如今手中正好有這樣一個人,投石問路,發出些動靜,既試了石子的威力,也好看看惠妃的反應,一舉兩得。
*
正值秋日,太液池邊柳樹成蔭。
阿萦從椒房殿出來,準備穿過太液池,去藏書閣看看。
賢妃喜佛經,建康宮中再沒有比藏書閣佛經更多的地方了。
行至一半,忽然從一旁道上竄出了個内侍,低着頭快步走來,“女史,有人尋你。”
看着他手中握着的玄武紋樣墨玉,阿萦隐約猜到了他的主人。
順着他走了一段路,一座少有人迹的宮殿出現在她眼簾。
内侍彎腰,自覺停在了殿門口,“女史請。”
阿萦推開門,果不其然,蕭晏一襲常服立在殿中,朝她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