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閨繡閣,紅色帳幔半垂着,人影若隐若現。沈朝凰倚在床頭,半散着青絲把玩着帕子懶散至極。指腹緩緩落在帕腳那由金蠶絲所刺的“晦”字上,有些出神。
不多時門被敲響,回過神悠閑換姿勢喊了聲進,她翩翩然坐起,望向來人。
是前些日子剛收的白芷。
看着床榻上青絲半垂的小姐,白芷臉可恥變紅,猛然想起自己來是做什麼的,她急忙将背在身後的東西拿了出來,雙手恭敬奉上,福了福身道:“奴婢前來是想多謝大小姐。”
擡眸微微看了一下沈朝凰的神情,見她毫無異色,心底思忖了一番又緊接着道:“大小姐可能有所不知,二小姐平日裡最為苛待我們這群做奴婢的……奴婢也不是故意說二小姐壞話,隻是就事論事。”
似是怕她不相信,白芷緊接着撸起自己的衣袖,将那還未好全的傷疤展現在沈朝凰面前,原本白玉無瑕的手臂上到處都是青紫的印迹,有鞭笞也有掐痕。
方才還平靜無波的沈朝凰忽然皺起了眉,就連目光也比方才嚴厲許多,嗓音低沉:“這些都是她做的。”
雖是疑問的語句,可說出來卻無比肯定。
這也讓白芷眼裡蓄滿了淚,聞言翩翩欲下,猛的跪在地上,道:“大小姐您之前說過,不準我們這些下人對二小姐不敬。”
她雖未繼續說下去,可沈朝凰卻讀懂了話裡的言外之意。或許沈月柔的心态便是從這句話說出口時改變的。
沈朝凰本意是沈家不分嫡庶貴賤,即便沈月柔是庶出的,那也照樣是二小姐,容不得下人們對她的身份置喙。
可現在來看,沈月柔早對她這番舉動有所不滿,以至于滋生出一些怨念,反倒是把這些氣撒在了下人身上。
歸根結底還是自己的問題。
沈朝凰皺了皺眉,到底念在姐妹之情,又同樣為父親的女兒,沈朝凰骨子裡對親情的渴望終究是戰勝了一切。
緩然自榻上起身,她伸手将跪于地上的白芷扶起,輕言安慰:“以後莫要在地上跪着了,受了委屈就同我說。還沒人敢動我沈朝凰的人。”
白芷被她這句話感動至極,當即又要跪下,被沈朝凰托住。白芷将手中玉瓶遞給她,道:“我聽白芍白術說,小姐平日最喜煉毒,這是我娘交給我的,奴婢從未打開過。”
白芷看着她,小心翼翼道:“小姐救了奴婢,奴婢也沒什麼可報答的,全身上下隻有這一東西珍貴,還望小姐莫要嫌棄……”
沈朝凰搖了搖頭,将那玉瓶塞進白芷手中,說什麼也不肯收。但他終究是敵不過白芷,隻能看着她那充滿希冀的眼神,接過玉瓶收到懷裡。
此時已臨近醜時,沈家全府除了幾個照常巡視的府兵與值夜的下人,全數進入了酣睡中。但沈朝凰卻有些睡不着。
一閉上眼就能看到前世全族被蕭聞璟屠戮慘死的模樣。
龍鷹镖局一直都在為蕭聞璟做事,這是她前世與那人聯手時得到的消息。曾經滿心滿眼都是蕭聞璟的她,還因那人有得力的左膀右臂欣慰至極。
現如今她隻恨前世的自己是個沒長腦子的蠢貨。那些人串通的如此明顯,她一雙眼竟瞧不出來一絲真假,将全族上千人都斷送在了蕭聞璟手裡。
而殺了那镖局少主也不過是她計劃裡的第一步,沈朝凰要的,是龍鷹镖局所有人的命。她要從根本上斷了那人的手足,叫蕭聞璟再無想要謀朝篡位的本事。
從沈朝凰親手用劍砍斷吳權朗十指便不難看出,她想要複仇的心是多麼決絕。
也可能是眼裡見了血,又憶起自己死前被淩遲的慘狀。沈朝凰披了一件紅色的紗衣,稍作收拾一番便出了門。
“小姐……”身旁白芷見她動作,剛要上前阻止,可一聽見她說心情不好想出門逛逛,便又停了聲。屈身應了句是,跑去側房将燈籠提上,跟着她一道出了院門。
今年的帝京城比往年要熱一些,縱使她隻穿了一件紗衣,也依舊覺得有些熱。紗衣堪堪披在她的肩上,随着熱浪翻湧的風揚起,添了一絲嬌媚。
白芷依稀能聞到自沈朝凰身上飄來的香味,初步聞着像薰衣草的味道,但細聞又覺得不止,像極了雪松混着龍涎香。裡面似乎還摻雜着一些安神香,讓人聞着甚是舒心明朗。
她都有些想問小姐這是何香料了。隻不過斟酌許久還是沒說出口。
沈朝凰看出了她話裡的欲言又止,輕聲詢問道:“是有什麼話想說嗎?想說便直說,不用藏着掖着。”
既然都這麼說了,白芷也不過多矯情,直直便出了聲,“小姐,您身上抹的香料味道很好聞,白芷想問這是由什麼混制成的。”
這不是什麼秘密,沈朝凰也不藏着掖着,将配方全都告知後,得到了白芷那宛若看神仙一樣的眼神。
無腦吹捧果然有些效果,直哄得沈朝凰勾着唇角,下都下不來。
坐落在帝京城中的沈府不但位置極佳,就連府中陳設也極其豪華。就說沈府裡種植的樹,也是先帝命人植在這裡的。種在流水池邊上,伴着陣陣泠音随風而動,平生一番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