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熙甯走過去落座:“不好意思,讓您先等了。”
“是我提早來了。”武怡輕笑,棕褐色的眼睛在江熙甯踏入包廂的瞬間,悄無聲息地掃過她一遍,“江畫廊主真是有心了。”
江熙甯:“我想和您合作,自然是帶了十分的誠心。”
想要武怡幫忙,必須先利她。電話裡,江熙甯提到畫廊要舉辦拍賣會,想找武怡來擔任拍賣師。
具體合作的細節說三分留七分,目的是将人約出來。
武怡挑了挑眉,聲音平靜但帶有一絲銳利:“可是據我所知,範老的那批畫已經被華盈集團拍走。江畫廊主恐怕不能拍賣了吧?”
武怡顯然已經看到新聞了。于付忱這麼大的手筆,在行業裡傳的沸沸揚揚,想不知道也很難。
“是這樣的,我和于總是校友。他買了我手裡所有的畫,肯定不是為了放在家裡欣賞。除了照顧我這個朋友的生意,他也是相信我能把他手裡的藏品推到更高的價值。”江熙甯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應對回答。隻要武怡這邊談妥了,于付忱那邊,江熙甯打算再想辦法去搞定他。
武怡啜茶:“喔,是嗎。”
江熙甯聽不出這話是問句還是陳述句,她笃定道:“當然!”
武怡笑了笑:“可是江畫廊主今日找我,恐怕不隻是找我談合作吧。”
江熙甯心頭一凜,她怎麼知道?自己剛才說話哪裡露餡了?
或者,武怡來之前已經調查過她,知道梁媛是她的母親?
但很快江熙甯便将這些疑慮抛在腦後。坐在她面前的是閱曆、經曆比她長了快一輪的人,更是創下一個小時内将藏品從五百萬引導到競價15倍的人。除了過人的專業能力,洞察力也非常人能及。
江熙甯坦誠:“除了公事之外,确實也有私事。”
她頓了頓,接着說道:“兩年前您在參加完嘉世春拍之後,又被邀請主槌一場小型的私人拍賣。《春有信》是我媽媽的畫,那幅畫被我舅舅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拿走,并私自出售。我一直在打聽那副藏品的下落。”
武怡安靜地聽着,臉上并沒有意外的表情。等江熙甯說完,她輕描淡寫地說:“你知道行業的規矩。”
武怡沒明說,但江熙甯知道她這是不會透露更多細節的意思。
“說起來,《春有信》是一件遺産糾紛的作品。能有糾紛的作品混入這點來看,當年那一場拍賣會在藏品監管上顯然存在着不合規或者不嚴謹的地方。”江熙甯說:“借助法律手段,未必不能追查到買家的信息。”
江熙甯沒繼續說下去。
武怡:“你沒這麼做,說明并不容易。”
江熙甯知道,武怡是在試探她。
這種私人的小型拍賣,隐蔽、靈活,有的甚至都不報備,因此常常作為藏污納垢的灰色空間存在。一旦被調查,傳出有糾紛的藏品,很容易迎來一些揣測。
而且根據拍賣法,拍賣師有責任确保拍品的合法來源,像武怡這樣資深的拍賣師,不可能忽視這一點。
江熙甯在翻閱武怡社交平台時還發現,她的每一場拍賣都有發動态,唯獨這一場沒有。要說她不知其中利害和貓膩,根本沒有說服力。
江熙甯要賭的,就是武怡不想被人知道,而她可以順水推舟送她人情。
“遺産糾紛這類官司向來最為棘手,清官難斷家務事嘛。”江熙甯說:“我外婆年事高啦,身體也不好,這種家裡人對簿公堂的事,老人家知道了總是鬧心的。”
武怡笑了笑,眼中帶着幾分難以捉摸的深意:“這麼說來,江畫廊主是想送我這個人情了。”
外面又開始下起了細如青煙的小雨,雨點輕輕拍打在庭院裡的桂花樹上,抖落一樹香。
武怡走後,江熙甯又坐了一會兒。
木桌上,武怡離開前用茶水寫下的藏家名字,後兩個字已經幹透大半,留下斑駁的水漬。
隻剩最濕潤的第一個字還未完全褪去痕迹。
簡簡單單的三筆。
一個“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