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煜拿的,是兩張霧凇林的圖。
要說翟少爺從小生在富貴人家,什麼大世面沒見過,還是還是脫不開南方孩子好雪饞冰的定律。
延合是雙源下屬的村子,有片湖,所以人習慣了管那地兒叫延合灣。
不過這地方能出名,靠得卻不是這片湖,而是湖邊的那片樹林。
到了天冷的時候,成片的霧凇挂在枝頭,那才真是正兒八經的玉樹銀花。
在雙源這麼個要啥啥沒有的小城市裡,延合灣算是個勉強能玩兒的地方,一來二去也就榮登了某社交軟件,陰差陽錯的入了翟少爺的法眼。
這地兒離雙源不算遠也不算近,兩個來小時的車程。
跟路邊圍着等客的司機一說沒人不知道,但也沒人願意往過跑。
去延合灣的路上沒高速,隻能沿着臨山的下道走,這個點兒走,到地兒就快晚上了,再想往回返,拉不着人不說,道也不安全。
“叔,你們就拉我們一趟呗!來回的錢我出雙份兒還不成!”
“這不是錢的事兒!”司機大叔擺擺手,“你再等等,那白天通班車,每星期一三五都有,早上八點去,下午三點就回來了,還省得住呢。”
今兒星期三,翟煜一琢磨,那哪能幹,“别介啊叔!那還得後天呐!”
大叔樂了,“這孩子!心機吃不了熱豆腐!”
翟煜心道快拉倒吧,及時行樂這事兒還興等?
他爸一把尚方寶劍在頭上懸着,指不定啥時候落下來就給他當土豆絲兒切了。
還熱豆腐呢,不拿他跟豆腐一鍋燴了就不錯了!
翟煜深吸一口氣,小臉一垮,賣着可憐信口胡謅道,“大叔您瞧啊,我是外地來的,南方小孩,從沒見過霧凇啊,大老遠來這一趟,後天就得走了,等不及了啊!”
要說翟少這演技還是有待提高,低頭掩面捂胸口,浮誇的不是一點半點。
但估計着一圈司機大爺對此等離譜行徑見所未見,一時間居然真被唬了個七七八八。
“哎,不至于不至于!”
“南方小子呀!怪不得呢!”
“要麼……老田你就拉他們去一趟,在家住一宿兒明兒再回來,正好不也好幾天沒見着孫女了。”
一群人一通七嘴八舌。
叫老田的站在邊上,是個看着就挺樸實的大叔,瞧瞧他們,也樂了,想想說,“成,那就拉你們去一趟,上車吧!”
翟少爺得逞,心滿意足的拽着何霄往車上一坐,就跟人唠上了:“叔,您家就在延合灣住呢?”
“那可不,”田叔笑着,“住了四十多年了,頭一回見這地兒這麼稀罕。”
翟煜說:“我打小就沒見過雪,物以稀為貴嘛!”
田叔笑了兩聲。
翟煜一說上話嘴就停不下來,田叔好脾氣,也樂得應着他。
何霄一邊聽着倆人聊的起勁兒,一邊靠着車門,往窗外看了看。
這兒的冬天和南方很不一樣。
山上是連片的枯黃,凍住的河流隔着一棵棵的樹,和發白的天稱成一個顔色。
散着的幾戶人家房頂上冒着生火做飯的煙,給這僵冷的冬天填了幾分難得的生氣。
隻可惜翟少爺沒心情賞景,滿腦子都緊着吃喝玩樂琢磨還嫌不夠,逮着資源必然得充分利用:“叔,你們那兒除看霧凇,還有啥别的玩的吃的嗎?”
“吃的玩的啊……”田叔開着車,琢磨琢磨說,“玩的沒啥,也就是河套裡打打出溜兒了,要說吃的,這邊倒是開了不少農家院兒,鐵鍋炖雞鐵鍋炖魚你們南方小孩吃過沒?”
“鐵鍋?”翟煜說,“生柴火那種?”
田叔樂了,啊了一聲:“那可不,不比你們城裡用那煤氣竈,農村還是土竈台呢!”
“這沒吃過!”翟煜一怼何霄,“就這個吧?咱今兒晚上就吃這去!行吧?”
何霄說,“你說行就行。”
翟煜說,“那叔您說那些農家院兒,哪個好,您給推薦個呗!”
“嗐,其實都不賴,你要是問……”田叔開着車,分神在出租車的側門上摸索了一通,摸出張算是名片的卡片來,往後一遞,“這家兒是我們當地自己人開的,幹淨肯定是沒問題。”
“好嘞!”翟煜接過來,一瞧,卡片印的相當簡單,上邊“陽光農家院”五個大字,下邊跟着一串電話。
嗬,這名兒起的,挺陽光。
翟煜照着卡片上的号打過去。
對面立馬就接了,傳過來的是個相當清脆的女聲。
翟煜剛提了個吃飯的頭,對方就熱情高漲的給他來了段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無死角的自我介紹,讓翟煜這麼一千錘百煉的接茬種子選手硬是沒插上話。
于是,在這麼場生猛攻勢下,這一通電話不僅搞定了吃飯,連晚上的住哪兒也順帶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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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綴在房頂上,給天邊渡上一層紅。
開過幾層山路,終于見到人家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村口第一間屋子是個小賣部,門上貼着福字。往遠處放眼望去,樹上、電線杆兒上還挂着燈籠,帶着沒散盡的年味兒。
田叔在路邊停了車,笑笑,“小夥子,在這兒下就行啦!”
何霄往周圍看看,這樣地道的農村他見得不多。
“這兒下啊?那我們這接着該往哪走啊叔?”翟煜說。
田叔笑笑,“跟着人走就成了。”
翟煜正要再開口,小賣部裡就随着這話音兒挺配合鑽出個人來。
何霄打量了一下。
這人看着歲數兒跟他們大差不差,裹着個軍大衣,腳上塔着雙布鞋,還露一截腳脖子,縮着脖子往手裡哈了口氣兒,說,“田叔!回來看孫女了?”
田叔把窗玻璃搖下來,笑了:“小石頭啊!半年沒見!又長高了嘿!”
“哎呦喂您快别叫了!我都多大歲數兒了!”
田叔嘿嘿樂着,往後看了一眼,“城裡拉來的小夥子,就想上着兒來玩兒,剛給你媽打了電話了。”
“知道知道!我媽這不讓我早先兒來候着了嘛!”
這人湊過來,敲敲後玻璃,往裡瞅瞅說,“我是陽光農家院的崔女士遣來恭迎各位的!下車吧!跟我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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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有其母必有其子呢,有個熱辣滾燙的媽,自然也出不來個鹌鹑兒子。
帶路的這人叫齊闊,隻能說性格實在是有些過于開朗了。
在短短不到五分鐘的路程裡,此人已經嗆着風用他飽滿的激情和根本停不下來的嘴跟翟煜一拍即合的建立出了相當深厚的友情。
話密的何霄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