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地洗了個澡,裴行川擦着濕漉漉的頭發,水珠滾落将衣服洇濕了,蒜皮似的一層布料貼在背上,依稀可見瘦削的肩胛骨。
現在太晚了,隻能先在醫院找套病号服穿穿,衣服不太合身。寬大的衣擺被動作牽起露出一截腰線。擦去鏡面的薄霧,鏡子裡的人眉眼被水汽浸濕,如同墨筆勾勒出的丹青。
作為一個演員,自然要求有極高的表情管理能力,上鏡時情緒要代入角色,成為角色。但換做平常,裴行川對大多數東西提不起興趣,更想随性過過。
他記得李思曾說過他笑起來還是很好看的,此話有沒有個人主觀因素有待考證,但任誰也不會喜歡一個性格别扭,天天兇巴巴陰晴不定的人。
對着鏡子提了提嘴角,鏡子裡的面龐顯得有些刻意。裴行川忽然感覺這樣好像有些傻X,放棄得十分果斷,“算了,反正再怎麼……而且也不需要他同意。”
單人病房臨時添了張床,布局顯得稍微局促了些。萬山朗去洗澡時,裴行川躲被子裡溫習了一遍“如何做1”和“做1的技巧”。他很早之前就收藏了這幾個帖子,隻不過一直沒用上。好不容易才有機會重見光明!
聚精會神地學習了半晌,裴行川覺得收獲頗多,隻不過看着看着眼皮越來越沉,哈欠連連。實在是白天體力消耗得太大了,博主聲情并茂的激情描述都壓不下愈發洶湧的困意。
要顧及着傷口和繃帶,萬山朗洗澡慢了些。等出來時,房間裡靜悄悄地,旁邊床上隆起的一團也沒動靜了。
那人好像很喜歡将被子蓋過頭頂睡覺,也不管會不會呼吸困難。萬山朗輕手輕腳過去,将被子往下拉了一點,露出了被捂得紅撲撲的臉頰。
他已經睡着了,絨密的睫毛垂着,眼睑上兩厘米長的一條傷結痂還未脫落。離得近了,能看清裴行川秀挺的鼻梁,皮膚的肌理,臉上細細的一層絨毛。
萬山朗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垂眼看着那條明顯的疤,鬼使神差地想伸手去碰一碰,待回神,發覺自己是想做什麼,他渾身一僵,手要停不停地頓在半空。
無意瞥見他手裡抓着的手機,萬山朗哽在喉嚨裡的一口氣緩緩咽下,好像找到了一個合适的理由,調轉方向将那隻手機輕輕抽出放在了床頭櫃上。
燈熄了,夜色流入病房,心聲悉悉索索翻騰起了一點不足為道的水花,萬山朗翻來覆去,一不小心碰到了傷口,龇牙咧嘴地終于消停了。
人還沒死,腦子裡已經開始走馬燈,煩得他睡不着。強制自己閉上眼睛不再去胡思亂想,可揚揚止沸,一些零碎的片段畫面還是從犄角旮旯裡往外鑽,不斷地刺激着神經末梢。
翻了個身平躺,久久凝視着天花闆上浮動的光影,如同沉在夜河裡,遙遙觀望水那頭的繁華。他想:
裴行川真的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的人。
不是因為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救自己于水火,而是因為他本身就很好。
學生生涯,恍如上輩子的事了。對這個朝夕相處的同桌,他一時竟想不起來除了脾氣暴、學習好之外的其他印象。
過去的自己不喜歡那個裴行川,是實話。可未來的感情,也是事實。
六年後的那個人,像一個閃亮的發光體,萬山朗下意識忽略了他的敏感、尖銳、極端,覺得萬般人都配不上他裴行川。
等萬山朗意識到這一點時,之前的不解、疑惑,好像都迎刃而解了。
裴行川很好,誰喜歡上他,都不奇怪。
萬山朗就像一個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遊魂,斷然來到這個時空,處在這麼一個上不上下不下的尴尬境地。他幾近苛刻地審視自己——在過去能夠匹敵的對手面前,混成了這般德行。
空有骨氣,沒有能力。不再讨厭他,也談不上有逾越的感情。想離他近一點,又不想以那種身份。
夠不着,也彎不下腰。
真是叫人發笑。
這段時間,雖然每天都有事情做,但那種空虛迷茫的感覺一直伴随着萬山朗。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和方向,隻有他是庸庸碌碌跟着混日子。
沉寂了幾秒,萬山朗突然抓狂,“我預想的未來根本不是這樣啊!!”
黑暗中,他聽見旁邊的床突然響了一聲,雜亂的思緒念頭瞬間靜默了下來。
裴行川猝然坐起,天南海北的夢煙消雲散,呆坐了須臾,終于想起自己原本的計劃。在身邊摸了個空,拿過長腳自己跑到床頭的手機瞅了眼時間——還好,隻睡着了不到一個小時。
他側目,眼睛适應了黑暗,可以看清屋内大緻的情況,幽幽目光緊盯着隔壁床那人。
悉悉索索下床的聲音在安靜環境裡格外清晰,萬山朗聽見那邊的動靜,想:“裴行川起夜嗎。”
而就在下一瞬,他感覺自己身上一輕,被子掀起的冷風灌進暖和的被窩裡,萬山朗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身邊床榻一沉,一具溫熱的身體擠進被子貼上了他。
萬山朗:“……”
足足有半分鐘的時間,他腦袋裡核爆一樣的嗡鳴聲中,狂嘯着:
裴行川,掀了他的被子,鑽進了他的被窩!!
感覺到那隻手撩起衣擺鑽進去,摸上了自己的腹部,萬山朗呼吸頓時亂了,心想可能人家晚上一個人睡覺睡不着,找個伴兒一起也沒什麼的。自欺欺人地從齒縫中擠出一句,“……你是夢遊嗎。”
“?”裴行川擡頭,“還沒睡着啊。”
“……”
心中咆哮我要是睡着了你想怎樣啊?!再給這流氓找說辭萬山朗都覺得對不起自己,昧良心也不能這麼昧良心吧!
可總不好尖叫一聲再嬌羞地躲開,他強裝淡定,“對啊,你做夢做迷路了嗎……靠?!你幹什麼!”
沒想到裴行川被點破後不僅沒有就此作罷,光在他腰上摸摸還不算數,竟然順着腰腹往下探去,沿途撩起的麻感就像靜電一般順着神經末梢滋啦亂竄,萬山朗一個激靈按住那隻作亂的手,語氣僵硬得沒有任何起伏,隐隐透着崩潰和無助,“你是畜生嗎,我都這樣了,你還惦記着這檔子事?!”
“你躺着又不需要你動。”聲音貼着耳廓響起,尾音黏着散漫調侃的意味,萬山朗心髒猛地跳了一下,緊接着眼前黑了下來,那登徒子半撐着起身時,擋住了窗外聊勝于無的光線。他尚未反應過來,推拒的胳膊被用腿跪壓住,另一個人的氣息貼面而來,唇角落下了裴行川柔軟的親吻。
“等一下……裴行川!”萬山朗竭力仰頭躲開越來越深入的吻,黑暗中,暧昧水聲撩動着神經。溫熱氣流将耳垂熏染得通紅,一吻罷,兩人俱是喘着粗氣。
“你不是想跟我一起嘛?”
裴行川稍微退開一點距離,鼻息旖旎交錯,光影描摹着輪廓,在彼此眼中落下倒影。恍惚中給人一種有情人耳鬓厮磨的錯覺。
他摸上萬山朗的腰腹,指尖順過肌理溝壑,一路從勁瘦腰身向上撫摸到胸膛,勾纏住繃帶。
他語氣慢條斯理,“拿出你的誠意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