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屏幕上鮮紅、居中、加粗的“你輸了”字樣,裴行川的視覺神經再次感受到了猛烈沖擊。
“……所以你這個遊戲的規則是什麼。”裴行川面無表情地說。
“走到迷宮的終點啊。因為你這次走得太慢了嘛,貓出來都來不及躲。”在裴行川的死亡注視中,萬山朗舉手起誓,“你走快點就行了!”
裴行川轉頭,再次點了“重新開始”。前面還是一樣的,不過他這次加快了速度,果然在貓出現的之後,仍舊将其遠遠甩開。
“這次總行了吧。”出口近在眼前,裴行川懸着的一顆心落下……三分之二,小老鼠在即将出去的瞬間,迷宮牆壁移動了,憑空多出一截堵住了出口。
小老鼠:“……”
裴行川:“……”
“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行川冷漠地看着萬山朗山雞打鳴似的猖狂笑聲響徹整個五十二層,将鼠标拍給他,“來,你來。”
“好吧,該我表演了。”萬山朗抹去笑出的淚花,點了重新開始。
裴行川抱着胳膊,準備看看他還能整出什麼幺蛾子——他看見萬山朗沒讓小老鼠進迷宮,直接沿着迷宮外圍繞了一個圈,走到了終點。
裴:“……”
第一次恨自己長了腦子。
無語凝噎半晌,裴行川憋出了句:“……你太狗了。”
萬山朗一揚下巴,“标題說了走到終點就行了呀,這叫反套路。”
屏幕上大大的“你赢了!”字體還在閃爍着土味漸變光,這個小遊戲是他半個多小時敲出來的。可能過于粗糙了些,但足以看出他花在上面的心思。
裴行川沉默了一會兒,“你想做軟件開發?”
萬山朗豎起食指搖了搖,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是遊戲開發。”
“我之前突發奇想自己設計遊戲,别看老萬每次把我從網吧拎回去揍那麼狠,但他知道我在家裡偷偷摸摸搞這些東西後,一聲不吭給我搞了幾張國際數控編程展覽會的票,還找了老師帶我。結果他沒想到我做的是遊戲,根本就不是一個賽道哈哈哈哈。”
笑累了,萬山朗靠在靠枕,目光定定地看着電腦屏幕上那個大大的“你赢了”,“老萬在工程上搞了一輩子,看不上我這些小打小鬧。但我非要去做,他肯定也是支持的……其實我做什麼,他們都會支持。唉,你說我當初說要把奇迹科技買下來,然後直接當總裁多好,少走幾十年彎路了,我爸咋就不同意呢……”
正經不過三秒,萬山朗長籲短歎轉頭去逗裴行川,可在撞進他的目光時,瞬間愣住了,“你、你咋了?”
電腦屏幕有限,不知不覺間,兩人近得半邊身子似乎貼在了一起。稀薄光線照在他的臉上,映在那雙好看的杏眼裡。
“你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些。”
“我從來沒說過嘛?”萬山朗笑笑,“這有啥好說的,其實小萬特别低調有内涵,不愛顯擺。”
“你當時為什麼要進星日同輝。”
“掙錢啊,這行來錢快人盡皆知。自己創業太難啦……”“那也總比你在不喜歡的事情上消磨了七年要強。”
萬山朗沉默了須臾,他的喉結上下一滑,“我以前還想競選米國總統,入主白宮呢。我這麼厲害,在哪裡幹不出一番事業。”
裴行川沒叫他兩句話糊弄過去,“可你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在圈裡短暫地昙花一現就沒蹤影了!”
“咳,這個……凡事總有例外嘛。”萬山朗有點尴尬,撓了撓頭,“我說這些不是想向你賣慘的,我也不覺得自己慘,這是絕大多數人求都求不來的機遇,我已經非常幸運了!”
這點不起眼的波瀾,卻并沒有那麼快平息下去。回想過去的這些年,他的生活似乎總在圍着自己轉,裴行川對着電腦發了半分鐘的呆,忽然問:“你真的喜歡當演員嗎?”
“……喜歡啊。”
眼前這個人,在面對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大部分事時,他都是平淡冷漠的。有時候甚至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不在乎别人怎麼想他,也不想浪費精力去維持。
可萬山朗似乎捕捉到了他眼中為自己翻湧的情緒。
“别問,問就是喜歡錢。當初我選了這條路,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萬山朗的心被高高吊起,又輕輕放下,他賤兮兮地探頭看他,“哎呀~裴老師不會為人家掉金豆子吧~”
思緒被打斷,裴行川闆着臉橫了他一眼,“想得美。”
“好叭。”
萬山朗絲毫沒察覺到他的不自在,還在想:剛才應該不是錯覺吧?或許我在他心中,是有分量的。
“萬山朗。”
“嗯?”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沒有我……”
“什麼沒有你?”
“…… 我是說,現在綜藝錄完,也沒有我們什麼事了。你有時間為以後做做規劃。”裴行川緊接着反問,“現在再讓你選一次的話,你選什麼?”
“如果我一無所有。”
像是思考過無數遍這個問題,在無數個長夜曾為之輾轉反側,所以能夠脫口而出。萬山朗仍笑眯眯地注視着裴行川,“那麼我會選夢想。誰勸也沒用,誰勸我誰傻*,爺就是世界上最吊的!拳打奇迹,腳踩王志超兒!”
“但是我有牽挂的人,就想一步一步走得穩些。至少讓大家都能松口氣,再坐到電腦前敲下幾行。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我會荒廢了這麼多年還停留在原地,如果是現在的我,相信這不會遠。”
“我選哪條路,隻因為我想走,别人左右不了。”
擲地有聲的話語,并沒有随着聲音的消失而消逝。裴行川的眼睫顫了顫,他想開口說什麼,可看到萬山朗臉上洋溢的笑容、野心、坦然,又悄無聲息将其咽下。
就像曾經那樣,他會再次走出來,成為一個擔得起所有風雨的人。
即使身處低谷,他的人生,不會因自己而撼動半分。
挺好的。
“哇塞,我也是一名能說出這麼有思想内涵的話的大人了嗎!”萬山朗抓過沙發上丢的劇本,卷吧卷吧,卷成一個實心圓筒握着,右手拍了兩下圓筒的一端,“喂,喂喂,聽得到嗎?記者小萬為您報道,以上就是我本人的想法,那麼讓我們将目光轉向現場的觀衆朋友。”
他将“話筒”遞向現場唯一的觀衆,“裴先生您好!請問您對‘月亮與六便士’有何看法呢?”
話筒抵到了裴行川唇邊,兩相對視,男人原本是想裝裝嚴肅的,可臉上的笑意不由自主地逐漸加深。他本是很周正的長相,但這樣故作嚴肅又憋不住笑時,又打破了天生的“正經人”氣質,顯得很幼稚。
裴行川也憋不住笑,迎着他的目光五秒,十秒,二十秒,五十秒,一分鐘——“我…贊同小萬記者的觀點。”
“我選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