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上齊了,萬山朗拿碗舀了湯放到裴行川面前,“還有胃口吃東西嗎?”
“……你把卡拿回去我就有心情吃。”裴行川說。
“不拿。”萬山朗給他夾菜,“我需要平等的關系。”
裴行川捏着筷子發呆,就走了大概半分鐘的神,碗裡的菜已經堆起來了。他制止了萬山朗的喂豬行為。
“我明天就要啟程去錄制了。” 萬山朗繼續說。他投喂裴行川投喂得起勁,自己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有點食不知味。
是一個支教綜藝,要離開慶京,去到西北山區待至少一個月。
裴行川早就知道了這件事,如今也沒什麼多餘說的,便囑咐道:“注意安全。别生病。”
萬山朗沒接話,這一趟山迢水長倒是沒什麼,隻是要離開整整一個月。他拿起扣在桌上的手機,不露痕迹地避開裴行川的視線,切進了另一個系統,微信裡跟那位唐教授的最後一次聊天記錄更新到幾天前。
這位唐教授現在正在國外參加樂團巡演,萬山朗跟她取得聯系後,旁敲側擊聊了幾句,得知唐桐對裴家夫妻的觀感不好,說他們不想讓裴行川走藝術這條路。
除此之外,也說不出其他。
“你腦袋裡好像有一套固定程序。”
冷不丁聽他冒出一句,萬山朗瞬間将手機息屏,戰術性夾菜,“怎麼說。”
打量包間淡雅别緻的裝潢,裴行川拿過桌上的清酒給他斟上,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好像隻是随口感慨,沒繼續解釋。
很多事情還是按照之前發生過的,再次發生了。
兩隻酒杯相碰,萬山朗盯着他臉一飲而盡。醇香辛辣的口感在唇齒間蔓延開,他說:“其實你還猜錯了一點。”
裴行川看向他。
就在這時,包廂的門被敲響,得到允許後,兩名服務生推着一個推車進來了。木架上面嚴絲合縫固定着一隻莊重古樸的木質箱子。
“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歡。”萬山朗笑眯眯地說。
裴行川面露疑惑,起身走到跟前,看到木箱上花體雕撰着匠者的名字,心中隐隐有了猜測,打開琴盒,隻見一把琵琶靜靜躺在裡面。裴行川愣在原地,心中一跳,“這是當時在海省那一把?”
“好眼力!”萬山朗叉腰,很是得意:“我今天一大早飛去,直接叫他們給我空運過來的!還好隔了這麼長時間,它還在那裡。運氣真好!”
裴行川瞥向他,“你花了多少錢。”
“嗐,你們音樂家的事情我也不懂。”萬山朗撓撓頭,努力回憶,“老闆說這個是一整塊木料做的,很難得,全國都沒幾把。我覺得還挺劃算的。是什麼什麼……什麼葉什麼檀?”
“……小葉紫檀。”
裴行川緩緩深吸了一口氣,盡量雲淡風輕地說:“它當然還在那裡。這把琴得一百多萬,哪個冤大頭會買!”
“還行啊。”萬山朗攤手,“以前我媽随便一套珠寶就幾千萬,這個才一百萬诶,好劃算!”
裴:“……七天無理由嗎。”
兩人靜靜對視片刻,萬山朗溫聲道:“你敢退試試。”
裴:“……”
裴:“我不喜歡。”
“是嗎?”萬山朗笑容滿面,“不喜歡就拿回去當柴燒。我沒意見。”
裴行川默默将木箱蓋了回去。
萬山朗推着他回去吃飯,将人按在椅子上,自己也坐下,“唉,小萬現在又一窮二白了。”長籲短歎完,他眼神往旁邊飄,緊接着特别自然地來了句:“又沒錢買房了,唉,該怎麼辦呢。”
果不其然,裴行川在聽到後夾菜的手停住了,“那要不……”
萬山朗期待地看着他。
“要不我送你套便宜點的房子?”
裴行川放下筷子,像是早有準備似的,開始簡要地介紹:“城郊有個中檔别墅區,價錢和房型都很合适,住着肯定舒服。就是交通不太方便,不過問題也不算大。或者,市區三環還有兩百平的平層……”
萬山朗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售樓部給你多少提成,我給雙倍。”
裴行川蹙眉,“不用這麼客氣。”
“……”萬山朗抹了把臉,深吸一口氣說:“我的意思是,我想再在你家借宿一段時間行嗎?”
怕他再蹦出什麼能氣得自己一口淩霄血的話,說完萬山朗立即補充:“不用麻煩别的,就夕江庭,跟你一起住!”
裴行川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當然可以!”
看見他說完,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還沖自己笑了笑,随即扭頭繼續慢慢挑着碗裡的菜。萬山朗心中說不出的煩悶,無形中,好像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他就這麼看着裴行川把什錦菜裡的黃豆芽一根根挑出來堆在骨碟裡。萬山朗心煩,沒話找話,“答應了可不許反悔。”
“不會。”裴行川将剩下的菜吃了,拿筷子的右手食指上纏着一枚綠色小鳄魚創可貼,無比顯眼。是萬山朗剛才在旁邊藥店買的,為了譴責裴行川的自虐行為,專門買的兒童款。
“……”
萬山朗蓦然抓住他的手,對上裴行川訝異投來的詢問目光,才驟然夢醒一般。誰也沒動,包廂安靜到仿佛所有感官一并消失,隻剩下掌心的溫度與皮膚靜靜相貼。
“怎麼了?”裴行川問。
無法述之于口,覺得不合時宜又收回了手。萬山朗頓了頓, 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好好等我回來,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