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發暗沉,十二月躍進窗子的冷似乎在這一刻成了夏日一陣不夠清涼的風。
向莺垂下眼簾,沒有回答。
各類燈散發出的光越過半降的車窗灑在她纖長的眼睫,往下,如刃般的寒風刮在豔麗的臉頰,好一會兒才叫她臉上的熱意褪去。
向迪遲鈍地感知到氛圍有點兒奇怪,卻又說不上哪裡奇怪。
沒過幾秒,心裡的奇怪置之腦後。
向迪挺直脊背:“當然了,而且我姐這麼優秀美麗,你想追她可沒那麼容易。”
許是妹妹審視姐姐追求者時的挑剔以及全世界就我姐最好的心理,話間竟有些自豪。
向莺不算是個介意别人誇贊自己的人,但畢竟前面坐着的是曾經對彼此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前男友。
她聽不下去,扭回頭正想說點什麼,前方駕駛座先傳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她朝笑聲主人望過去,目光不自覺飄到男人耳後的紋身。
那幾個豎下來的英文字母。
究竟是什麼時候紋的……
車子在此時熄火,安穩停在小區樓下。
“總盯着我做什麼。”
連晁開門下車前解開安全帶,側過身來,眉梢染着壓不住的笑意。
兩人目光在空氣中交彙,又在空氣中錯開。
向莺擡手去解壓在自己身上的安全帶。
闊别六年,向莺終于在剛剛的對視裡發覺,連晁曾經鋒銳的棱角似乎早已被消逝的時間磨得平平整整。
“咔哒。”
安全帶卡扣從插座彈出。
知道不會有回應,連晁早在她偏開眼去解安全帶時下車,為她拉開車門。
本該從開啟的車門灌進更多的冷風,悉數吹到擋在車門前高大熟悉的身形上。
連晁搭着車門,垂下腦袋懶洋洋看着她,眼底的笑意還在翻湧。
向莺心跳忽然猛地加快。
除了被時間磨平的棱角,連晁一切如舊,總讓她産生出一種他們從未分手的錯覺。
像是吵了一場特别長且随時都可以和好的架。
向迪調侃地“啧”了兩句,從另一側開門下車。
連晁往旁邊挪了點兒,給向莺騰出個下車的空間。
他這麼一讓,向莺終于感受到拍過來的冷,一點兒也不比先前她開着窗時躍進來的寒風暖多少。
“謝謝。”
避免再産生錯覺,向莺索性把他當成服務周到的司機。
連晁揚眉:“真想謝我就——”
“下次請你吃飯。”
向莺撂下這麼一句,繞過車頭走到向迪那兒。
“?”
連晁有點兒意外。
重逢後向莺什麼時候對他這麼好過,還請他吃飯。
他走到另一側,懶懶倚靠在駕駛座那兒的車門,靜靜盯着向莺逐漸縮小遠去的身影。
烏雲密布的夜空中,有風吹過,吹出散發着清冷光輝的月亮的一角。
“姐,我們不請他上去喝杯茶嗎?他送我們回來還挺幸苦的。”
向迪想起自己要盡力撮合兩人的使命。
向莺:“?”
開個車能有多辛苦。
她仰頭望了下黑漆漆的天:“太晚了,還是讓人早點回家睡覺吧。”
家裡也沒茶可喝。
呃。
向迪擡起手腕,去看腕表上的時間。
時針分針分别指向7和5,現在七點半都不到,晚在哪裡,睡哪門子的覺?
向迪下意識回望,連晁還沒走,淡淡地靠在車門吹風。
……吹吧,多吹會兒。
畢竟,等她姐請他吃完飯之後,他估計也沒機會在這小區樓下吹風了。
目前來看,她的使命也注定是要失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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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莺住的這小區又新又舊的,新的是前一兩年小區外觀才翻新過,舊的是小區隔音一般,九層高還沒電梯。
無論拎着多重的東西上樓全靠一雙腿走,容易把人累癱。
樓裡唯一的好處是安的感應燈,不用像延時燈一盞一盞去觸碰,也不用像聲控燈上樓時得發出巨大的聲響。
倒也省去一些麻煩。
空曠的樓梯間回蕩着兩人亦輕亦重的腳步聲。
燈一盞接一盞地滅,一盞接一盞地亮。
天花闆上的感應燈照清牆面上的6F。
“啪。”
向莺摁下房間的開關,昏暗旋即明亮起來。
向迪跟在她後邊進來,順帶着關上門。
屋子裝修簡潔溫馨,物品擺放井井有條。客廳陽台處的大面玻璃窗在夜晚像面鏡子,格外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