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想到荷莉媽媽在電話裡叫的喬斯達祖父,和承太郎先生出門的那幾天,我推測事情和喬瑟夫祖父有關。可我不能直截了當地問,因為他們明顯有意瞞我。旁敲側擊也沒用,承太郎先生聽不懂弦外之音。連我都會的東西,承太郎先生怎麼能不懂!
我不敢對承太郎生氣,隻能慢吞吞地嚼着牛舌,為自己沒法給承太郎先生找到充分的理由生氣。
承太郎先生對我無名的怒火毫無察覺:“你對外遇怎麼看?”
我的大腦短暫宕機後迅速頭腦風暴。
家族裡誰能外遇呢?荷莉媽媽整天不是陪着承太郎先生就是陪着我,承太郎先生心頭所愛唯有海洋學,我就更不用說了,婚都沒結怎麼出軌。喬瑟夫祖父的名字忽然出現在我的腦海,怪不得荷莉媽媽打電話的時候總提到喬瑟夫祖父。好像絲吉Q祖母說他年輕時很帥來着?
不管是家裡的誰有外遇,我的結論一定沒錯:“太可恥了!”
承太郎點點頭,難得抱怨說:“這把年紀搞出這種事,還要我來善後,真是不讓人省心的老頭。”
承太郎說完才發現已經把喬瑟夫祖父賣了個徹底。他破天荒地給我夾菜,模仿荷莉媽媽關愛的動作倒像賄賂:“别和婆娘說是我告訴你的。”
7.
我們有了一點小秘密。秘密可能讓人疏遠也可能讓人親近,還好我和承太郎先生是後者。但要我在他心中的地位一躍而上也不可能,海豚躍得比我熟練,直登雲巅。
承太郎先生從給我夾菜開始,學起了荷莉媽媽。他給我從龜友百貨帶了點紀念品,說等抓到安傑羅之後再陪我出門,去商店街或者海邊都随我。
“真的嗎?”
“嗯。”承太郎先生不提安傑羅是一個多麼危險的人物,好像我本來就不該聽到這種話,“我去調查海星,你自己在沙灘玩,小心點别碰到海蜇。”
我把海盜船模型擺在遊輪模型旁邊:“我想坐船。”
“那我帶你去租小帆船。”承太郎先生在筆記上唰唰地寫字,“你要是對賽艇感興趣,我可以幫你寫推薦信。”
“承太郎先生連劃艇也會?”
“不難。”
承太郎好像不太習慣我灼熱的目光,自從他當面拒絕我叫他哥哥,我就不敢太熱烈地注視他。有荷莉媽媽撐腰的時候是另一回事。不被偏愛的不敢造次。
承太郎先生解決安傑羅之後——仗助君糾正說是他解決的——我就獲得了自由外出的許可。承太郎先生看我們兩個拌嘴,表情欣慰而微妙。仗助君對承太郎先生的崇拜不比我少,時時刻刻都偷偷瞟承太郎,在他看向這邊的時候,把我們的座位挪得更遠一點。
仗助君提供日本高中的情報,我供出承太郎先生的觀察記錄作為交換。沒多久我就察覺這是賠本的買賣。東方仗助才上高一,硬編謊話的樣子康一看不下去,好心幫我拆穿。
8.
我的自由生活沒持續多久,很難說是變得更自由還是更不自由。
某天承太郎先生到我的房間借電話打給仗助君,接着就打給前台說要換一間雙人房,讓我把行李重新收拾一下。
我夏天的衣服不多,帶的書也隻有幾本,很快就把行李箱鎖好:“晚上我和荷莉媽媽打電話的時候,要告訴她嗎?”
承太郎先生接過我的行李箱:“不用。别讓她擔心。”
承太郎先生坐在旁邊,我和荷莉媽媽通話就比較尴尬。他聽得也尴尬,一直躲在窗邊,躲到我準備衣服去浴室洗澡也沒挪動半分。他和他的博士論文開題好像要在角落紮根。
我在浴缸裡躺着,仿佛漂浮在海上。我還沒來得及去海上。海灘是去過,海星的顔色不如圖上的鮮豔,不知道是出版社還是我的記憶加工太過。承太郎先生沒給我買泳衣,而是買了兩套潛水服,他一套我一套,我還沒學潛水呢。
我往水裡縮了點,假裝在練習憋氣,以免自己牙癢癢罵起阻撓我海洋之旅的殺人犯。我好像聽到了承太郎先生的聲音,又好像沒聽到,不會是耳朵進水了吧?承太郎闖進來的時候我才确信不是幻聽。
“難道笨蛋不會着涼嗎?”
“你說我笨蛋?我聽到了!”
“既然聽到了,就去穿衣服,或者重新洗個熱水澡。”承太郎先生忽然松手,把我摔在濕漉漉的地毯上,從成年人的殼子裡露出小男孩的一面,“不叫哥哥就算了,連先生都不叫了。”
不許我叫哥哥,還反咬我一口!誰稀罕叫呀!
9.
承太郎先生沒在晚間和荷莉媽媽的通話中提起這件事。他肯定也覺得自己太專行獨斷,說出來也不光彩。
承太郎先生知道我是在練憋氣,給我放了一浴缸的水,坐在我旁邊傳授憋氣秘訣:“先放輕松,再吸氣,讓氧氣充滿整個肺部。剛開始學不要勉強自己憋太長時間,吐泡泡也沒關系。”
我邊說話邊吐泡泡:“什麼時候能發明類似魚鰓的裝置呢?”
“沒有魚鰓,有氧氣瓶。”承太郎先生吸了一口氣,趴到我旁邊,“我看你根本不想學,話說個沒完。”
我在水裡咕噜噜地說:“荷莉媽媽就說我話少。”
“我不覺得。”
再說下去我恐怕要嗆水,我擡起頭,在誨人不倦的承太郎先生面前擡起頭,甩甩腦袋:“和承太郎先生比起來,誰話都多。”
承太郎先生既不反駁我,也不責怪我的半途而廢。我懷疑他時停吹了頭發,因為他擡頭的時候頭發幹爽,連帽子也幹爽。哪有帽子都不摘就潛水的?
承太郎先生不在意我盯着他帽子的好奇目光。他已經把被仗助君揍到變形的帽子換掉了,還拒絕我保留變形的帽子作收藏。
“可是我想帶給荷莉媽媽看。竟然有人可以把承太郎先生的帽子揍成這樣!”
承太郎先生終于露出有點羞惱的表情:“這件事也不許說。”
10.
音石明解決了,又冒出來個吉良吉影。承太郎對我的保護愈演愈烈,因為我是女性,手也不常幹活。
我們嚴肅讨論過塗不塗指甲油的問題,直到我提出裸色指甲油的存在,承太郎先生才承認在指甲油領域還是我略勝一籌。
我驕傲地抱着胳膊:“所以嘛,我的結論是,塗不塗都一樣!”
承太郎先生忍着沒笑,他說真該讓荷莉媽媽看看我的得意樣,和她從孤兒院領回來的沉悶小孩簡直是天差地别。
其實早就是天差地别了。隻不過承太郎先生現在才被迫把目光移向我,在接連而來的兇殺案的驅使下,在他愧疚之情的發作下,在海風與豔陽的籠罩下。我們短暫地親如兄妹,仿佛不知分離為何物。
承太郎先生當然也有避開我的時候,他吸煙一向注意不讓家人吸二手煙。
我在承太郎靠窗吸煙的時候按下快門,大呼小叫:“我要告訴他們,承太郎先生抽煙!人證物證俱在,看承太郎先生怎麼抵賴!”
“你的如意算盤白打了。”承太郎的眼裡閃過一絲笑意,“他們知道。”
“怎麼他們連這也知道,我可是好久才——”我想伸手拽他的衣角,又悄悄放下,“那承太郎先生,請告訴我一點他們不知道的事,不然我這個妹妹當得也太丢臉了。”
承太郎先生掐滅煙頭,把我提溜到窗前,和我換了位置:“那你就繼續丢臉吧。”
承太郎先生說得輕松,反正丢臉的也不是他。我輕輕哼了一聲,當然是轉過去對着窗戶上承太郎的身影哼的。為和睦關系着想,承太郎先生還是别說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