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滾起來的時候,闫馳剛好挑起第一口拉面,拉面店的秃頭老闆圍裙都沒解,抄着大勺就沖了出去,闫馳扶了把被頂歪的桌子,把面送進嘴裡。
馬路中心已經亂成一鍋粥,司機自己爬了出來,和熱心市民把前擋風玻璃被敲出個窟窿,在濃煙中把一個瘦弱的女人七手八腳拽了出來,女人吸到新鮮空氣後先咳了個昏天黑地,然後拼命掙脫開衆人的手,瘋了一樣往回爬。
闫馳剝了瓣兒蒜丢碗裡,隔着馬路有一搭沒一搭的看。
前引擎蓋竄出火苗,圍在轎車周圍的人群“哄”得一下散開,片刻後又一窩蜂湧到後門,叮叮咣咣的砸車窗。
丢進碗裡的蒜找不到了,闫馳拿筷子翻面。
女人被拖出去好遠,剛好躲過第一次爆炸,整輛車裹進滾滾的黑煙,她忽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那兩個字比爆炸聲更為猛烈的炸進闫馳的耳朵裡,指尖一抖,筷子“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闫馳眯了眯眼,看清了女人銀白色的頭發,下一秒,人已經跳過護欄沖了出去。
他逆着人群向前奔跑,在接近滾燙的時候被誰拉住了胳膊,闫馳沒有回頭的甩開,漆黑的眼珠裡滿是跳動的火焰。
他聽到女人喊出的那個名字,陳譽。
後玻璃已經碎成蛛網,仍然牢牢扒在車窗上,闫馳撿起地上掉落的滅火器兇猛地捶了上去,巨大的沖擊震得他整個手臂都是麻的,又一下,玻璃碎裂。
闫馳瞳孔巨震,那張臉出現在玻璃後面,隔着翻滾的濃煙,依然像開了柔光濾鏡一樣,闫馳顧不得心髒一陣陣的抽疼,手利落的伸了進去拍了拍陳譽無知無覺的臉,陳譽連眼睫毛都沒顫一下。
反手撥開安全鎖,碎裂的玻璃刮破了手臂,可他感覺不到灼燒和疼痛,他無比痛恨自己剛才的冷眼旁觀,如果陳譽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那他該是痛苦的活,還是痛快的死?
車門拉開的時候第二次爆炸響起,闫馳想也沒想的撲了上去把陳譽護進懷裡,火蛇舔着了他的衣服,後背一陣滾燙,他騰出一隻手揪着衣領把衣服扯下來,滅火器的煙霧從外面湧進來,在漫天的黑與白中抓住了被卡住的安全帶。
闫馳右手緊緊摟着陳譽,連帶着懷裡的陳譽都在簌簌的抖,這條廢了七年的臂膀差點護不住眼前的人。
下颌線淩厲的崩起,這讓他本就冷峻的面容顯得有些狠厲,安全帶在左手胡亂的纏了一圈,幾乎嘞斷了他的手掌,手臂上的血管一根根崩出肌肉,拼盡全力的死命一扯後,斷裂聲響起,護着人的手臂用力一收,左手掌心迅速托住懷裡人的後腦,帶着他一起滾出車外。
人群四散逃亡,闫馳本能的把陳譽護在身下,耳邊一聲巨響,火龍席卷了整個車身,闫馳眼前一黑,頭腦中一片混沌。
在巨大的耳鳴中他撐開眼皮看了一眼,陳譽好好的睡在他的懷裡。
還好……
萬幸。
…………
闫馳是被疼醒的,碎裂的鐵皮在他的後腰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差點讓英年小夥後半輩子下肢不能自理。
闫馳伸伸腿兒,又挨個兒活動了一圈兒腳指頭,每根筋都連得好好的,聳聳腰,性 | 福還在。
張士霄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剝桔子,剝完了塞進自己嘴裡吧唧吧唧的嚼,闫馳趴在床上艱難回頭:“給我換個護工。”
張士霄樂了:“隻有我,有事兒您說話。”
闫馳忍了忍,沒忍住,問:“他怎麼樣?”
“誰呀?”張士霄翹着二郎腿嘚嘚瑟瑟的晃,觸了電的面條一樣。
“你大爺。”
張士霄斜睨着闫馳,意思不言而喻:親愛表哥,您可以接着嘴硬。
闫馳把頭扭了回去,看窗外頭的小麻雀來回蹦跶,半晌才哼哼唧唧的說:“陳譽,他怎麼樣?”
麻雀扇動着翅膀,飛走了。
“哦~你說小金豆兒呀!”張士霄拉長了語調,賤兮兮的恍然大悟:“他能有什麼事兒,有闫·見義勇為先生護着,毛兒都沒燎着,但是你,燎得不輕。”
闫馳下半張臉埋在枕頭裡,沒再說話,但繃緊的背肉眼可見的塌了下去。
“哎!要不要看看你的光榮‘大花背’?可精彩了!”張士霄不怕死的湊了過去,噴了闫馳滿臉的橘子汁兒:“還有後腦勺的小卷毛兒。”
闫馳把嘴露了出來:“給我換個護工。”
“換不了,舅媽說了,家生的奴才用着放心,天王老子來了也換不下來,表哥你認命吧。”
闫馳認命的閉上眼睛,下巴颏再次陷進枕頭裡,以防忍不住問候親人。
病房門被推開,張士霄賤氣盡收,乖巧的站了起來,把屁股底下小椅子拖出去半米,闫馳聽腳步也能知道來人是誰,眼睛睜也沒睜的喊了聲媽。
“别睡了,李老師來看你了。”張小花說。
闫馳把臉蹭了出去,高瘦的老人站在床邊,是今天下午自燃車裡救出來的白毛老太太,銀白的頭發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氣勢,蘑菇一樣的蓬在腦袋上,這是李老師,也是他家處了幾十年的老鄰居。
闫馳撲騰着要起身:“哎呦李老師,您沒傷着吧,怎麼還親自過來了!”
李老師摁住他裝模作樣亂晃的腦袋瓜,動了半天隻有脖子來回扭了幾下,肩膀以下死了似的。
“趴着吧,别動了再抻着傷。”李老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