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
闫馳又趴了回去,脖子癱軟得歪着,這個姿勢有點像爛泥,比較符合李老師對闫馳的一慣評價,爛泥不在意,隻是視線範圍有點受限,隻能看到三雙形态各異的腿。
李老師筆直,張小花粗短,張士霄扭曲,且猥瑣。
從李老師站的方向來看,她一眼都沒往那邊看過,闫馳知道,她嫌傷眼。
筆直的李老師放下手裡的營養品,開口竟然有些溫聲溫氣,這是闫馳在她這裡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待遇。
“這次多虧了闫馳,不然我跟陳譽…… 闫馳是個好孩子,這孩子從小就能擔事兒,你看果然是咱們胡同最有出息的!”
闫馳抖了抖嘴角,“小王八羔子最能惹事兒,早晚得蹲局子吃槍子兒”從耳邊飄過,飄到一半被張士霄沒憋住的笑聲打斷了,張小花回頭瞪他,家生的奴才忙拿起一個橘子:“舅媽吃橘子……李老師吃嗎?”
李老師擺了擺手:“好孩子,給你表哥剝。”
張士霄“哎”了一聲,刺啦刺啦剝橘子,有生之年還能叢李老師這裡撈着一個“好孩子”,他那泉下有知的母親也能瞑目了。
李老師往前挪了挪,伸手去掀闫馳身上的被子:“燎着了?怎麼還縫針了?”
闫馳想躲,被張小花一隻胳膊就鎮壓住了:“可不兒嗎,那麼老長一條口子,在腰上呢,你看……哎呦,裹着紗布呢……”
闫馳褲子差點被他媽給扒下來,忙忍着疼往裡蹭了蹭,把被子往身上撩:“媽、媽!沒事兒,這點兒傷養養就好了!”
李老師看見他那黑漆漆塗滿了藥水的背,終于真情流露了一回,眼圈有點泛紅:“你說你這孩子……疼吧?”
闫馳擡頭,瞟了一眼陪着掉淚的張小花,忽的咧嘴笑了一下:“挺疼的。”
還好燎的不是他。
“也是寸,大馬路上吃個飯也能遇到這種事兒……”張小花話說到一半發覺有點不對勁,話音一轉又拐了回來:“遇到這種事兒那肯定是要幫忙的,别說是鄰居,就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都不能袖手旁觀去,幸虧我家闫馳打小就皮實,又活潑好動熱心腸,要可不真是兇險了!”
李老師點點頭,她哪能不知道闫馳皮實好動,她當年就是鎮壓闫馳的主力軍。
“闫馳,你好好養着,想吃什麼跟姑說,你媽小賣店裡忙抽不出空天天過來,姑就在樓上陪陳譽呢,姑方便,姑給你做。”李老師說。
李老師确實算得上闫馳的姑,她一輩子沒結過婚,算的上是全胡同小一輩們的姑,但沒人敢這麼叫她,都恭恭敬敬喊一聲李老師,因為李老師清高,李老師是藝術家,李老師誰都瞧不上。
除了陳譽。
陳譽是李老師從千百個孩子裡挑出來的獨苗苗金豆豆,寶貝着呢。
“哎,知道了姑。”闫馳說。
李老師拉着闫馳說了些讓人心裡暖烘烘的話,把這輩子沒跟闫馳擺過的好臉色一次性全擺出來了,最後和張小花一起長籲短歎着出了門,張士霄又把那張小椅子拖了回來,吃了過多的橘子,嘴巴焦黃。
“闫馳,小金豆兒怎麼又回來了?他不是在海市當少爺嗎?”
闫馳趴得渾身酸痛,心裡有掉煩躁:“不知道,你他媽少吃點吧,眼珠都黃了。”
張士霄哼了一聲:“闫馳你可真雙标,對小金豆兒命都能舍出去,對我倆橘子就心疼了,真讓人寒心。”
“這是橘子的事兒嗎……你别叫他小金豆。”闫馳說。
媽耶,外号都不能叫了,小金豆不是你給人取的名字嗎?真服了。
傍晚,闫馳趁張士霄出門買飯時下了床,木乃伊一樣的僵着身子晃了進電梯,李老師說啥來着?陳譽在樓上?
他得去看看。
晚飯時間,滿醫院都是混雜了消毒水味兒的飯香,闫馳一步三緩,好不容易挪到樓上,越聞越惡心,越走腿越軟,最後隻能撐着牆打擺子……然後被醫生護士擡進擔架車推了回去。
張士霄拎着飯菜站在門口,眼睛瞪得像銅鈴:“我靠!哥們兒你真牛逼呀!你他媽麻藥都沒過去呢怎麼下的床?爬上去的?”
闫馳被人擡到病床上重新趴好,眼冒金星。
怪不得感覺下半身跟死了似的,原來麻藥還沒過。
“不對呀,”闫馳說:“下午我試過了,性 | 福還在呀!”
張士霄疑惑:“什麼狗屁幸福,出現幻覺了?”
闫馳又被打上了吊瓶,看着張士霄嘎嘣嘎嘣啃雞爪,胃裡又是一陣翻騰,紮針的護士忍無可忍,一下罵兩個:“你别顧湧了!一會兒又該吐了!還有你,病房裡少吃這種味道這麼大的東西,連個病人都看不住!你們家有沒有個靠譜兒的?一個兩個真有意思!”
闫馳忍着惡心點頭,終于有人發現這護工不靠譜了。
他要換護工。
過了一會兒,靠譜的來了,烏央烏央一大幫,一個個兒西裝筆挺皮鞋锃亮,頭發梳得油光水滑,他們井然有序,他們氣勢恢宏,他們一半兒留在門外,一半兒擠進病房。
護理站的小護士戰戰兢兢給保安打電話:“他們怎麼上來的……你們怎麼出去的……轟出去的?誰轟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