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骁面無表情地拿起藥油,往他腳上倒了一點後,帶着厚繭的指腹便倏地落在了他腳踝處。
“啊……”
沈商淩疼的又一聲痛呼,“我我我我……自己來——”
一邊疼的亂叫,他一邊彎腰胡亂去推陸骁的手。
陸骁視線沉沉落在手中素白的腳踝上,眼看那腫又紅漲了些,他眼光一凜,另一手一擡拍在了沈商淩腰間某處。
沈商淩隻覺得半身一麻,他整個人就軟倒後躺在了大桌上。
陸骁也不說話,指腹略一用力,飛快替他揉搓開了藥油。
“唔……呃……嗯——”
沈商淩無力地躺在涼硬的大木桌上,感受着腳踝處傳來的疼痛,沒忍住嘴裡難耐哼唧起來。
眼眶也随之一酸,接着就有涼涼的水珠從眼角滑落。
陸骁垂睑替他搓得皮膚發熱,藥油的藥性也浸散後便停了手。
一擡眼,才留意到眼下沈商淩的樣子:
額上出了汗,烏黑的發絲有些黏沾在了鬓邊、臉上,襯着水洗般的眸色,又是那般的好容色,别有一種淩亂飄零的風味。
褲腿挽的高,露出白玉般一截小腿來,竟比那豆腐還白嫩些。
一副飽受欺淩的模樣,像是才被人不知憐惜地輕薄了一般。
“呃……”
沈商淩這時才透過一口氣,“好、好了是嗎?”
再不好他就要疼暈了。
他一開口,陸骁猛地回過神,脊背上也頓時竄起一股無名熱燥來。
“你是不是男人,”
陸骁莫名有些煩悶,不由粗聲粗氣道,“怎生如此矯情。”
沈商淩:“……”
鴨的。
由于這時腳踝處藥油起了作用,原本火辣辣的地方,感覺開始有了一絲清涼,一下子舒服了許多。
沈商淩硬生生将陸骁這句嘲諷忍了。
再一想,陸骁親自替他揉的藥油……
“多謝王爺。”
一念至此,沈商淩還是道了謝。
他不是不講理的人。
陸骁哼一聲,卻又笑得惡劣:“雪妖瞧着越發曉事知理了,不知何時才能盡侍妾本分呢?”
沈商淩:“……”
他垂眸不語,這狗王爺三句話崩不出好屁來。
接着,陸骁将他“拎”到了西閣。
沈商淩面無表情,他已經接受了,在陸骁這不科學的武力值跟前,他就跟個布娃娃差不多的殘酷事實。
到西閣後,沈商淩有點意外。
除了江元麟和聞青檀外,還有另外兩人:一人瞧着也才二十出頭,很有些精明幹練。另一人大約四五十歲的樣子,一看也是文绉绉的。
但陸骁和聞青檀都沒介紹,沈商淩也就沒問。
按之前說的,今日他不必制作芙蓉皂了,而是集中精力,将他說的那些數學公式之類解釋清楚。
不過看眼下這樣子,是專門派了人來跟着學的。
由于腳扭了,沈商淩便坐着講。
先從小學初中的數學講起,畢竟先易後難,先要帶着古人熟悉一下這些符号寫法。
“能不能做一個黑闆?”
講了一個多小時後,沈商淩口幹舌燥,喝了一口水後試探問道,“沒有黑闆太浪費紙了,也不方便——”
“黑闆?”聞青檀不解。
沈商淩略略跟他們解釋了一下,他感覺黑闆制作應該不難。
“另外,有白垩嗎?”
接着他又問道,“可以當粉筆。”
天然的白垩馬馬虎虎能當粉筆用。
“白垩,什麼樣子?”聞青檀皺眉問。
沈商淩大緻說了一下。
“白土子?”
江元麟先反應過來,“你說的那不就是白土子?”
沈商淩嗯了一聲,大約叫法不同,他知道白垩有地方叫白土粉的,這裡叫白土子也不是不可能。
“寫完了可以擦,擦了還能繼續寫,省紙。”
沈商淩解釋了一下黑闆的好處。
他話音一落,衆人臉上神色都有些微妙。
“本王不缺那點銀錢,”
陸骁一挑眉,“紙筆你隻管用便是。”
沈商淩:“……”
裝什麼大方。
“不止是省紙,”
沈商淩耐心解釋,“而且黑闆還能豎起來,我在上面寫,大家坐在那裡都能看到。”
他這麼一說,聞青檀立刻明白了這種妙處。
之前沈商淩邊講邊在紙上畫,他們幾人都要湊到跟前來看。
真有了他說的黑闆,那就很方便教授這些東西了。
且之後真要在罘州下層吏員中推行此數算之法,用黑闆,确實又省紙墨,又方便行事。
這一日講下來,聞青檀等人神色也越來越嚴肅:
本來一開始從九九表、什麼阿拉伯數字學起的時候,他們眼底還有些不以為然。
畢竟一般文士,都懂一些數算。
叫法花裡胡哨,未必有多深。
但随着沈商淩逐漸深入,他們感覺就不一樣了。
一些“公式”涵蓋的東西,怕是那些世家大族中的數算幹吏都不曾知曉的。
尤其這些“公式”,還如此簡潔、明了!
結果這一日天都黑了,聞青檀等人還不肯結束,各個目光灼灼。
聞青檀過來詢問他一個“公式”的變法時,沈商淩沒忍住心底微微有一點嘚瑟:
這位狐狸一般的美男子,竟也似乎對他有些親切了。
聞青檀這人眼下處處都比較合自己審美。
沈商淩和他說話,不由笑語宴宴,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