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仔細細地用視線描摹蘇方木的五官,好像要把蘇方木有多少根眼睫毛都給數得清清楚楚。
“……”蘇方木不想回答蘇萬葉的話,索性閉上眼睛睡覺。她正在苦惱往常每一天都能夠見到的護工為什麼還不出現。
她交給護工的花還沒有拿回來。
蘇方木控制不住地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護工是不是把那盆花貪走了。
蘇萬葉的聲音是催眠蘇方木的搖籃曲。她一直在說話,偶爾停下來休息半分鐘,喝一口剛剛做好的飲品,跟講故事似的繼續說話。她的聲音很緊張,一會絞盡腦汁給蘇方木描述自制的飲品有多麼好喝,是什麼樣一個味道,今天遇到一個什麼樣的人,那個買水果的客人教會她怎麼去挑選草莓,怎麼培育草莓。
蘇萬葉把她所見所聞都告訴蘇方木,将療養塔外面的人生活場景逐一描述出來。蘇方木沒有通訊工具,她的通訊工具在進入療養塔的第一天就被沒收上交了。
蘇萬葉同樣沒有一個可以聯系療養塔外面的通訊工具。在微風拂動遮擋光線的窗簾的一刹那,她們兩個在這間小房間構築出一個獨屬于兩個人的小世界。
蘇方木的意識就在蘇萬葉斷斷續續地自言自語中慢慢沉下去。她快要睡過去前,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個問題。
“我的花……”
“我的花在我那裡。”蘇萬葉下意識地回答蘇方木的問題。等到蘇萬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蠢話,咯噔一下去查看蘇方木的情況。
蘇方木已經睡着了。
即便是熟睡,蘇方木的眉毛始終皺在一起,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蘇萬葉立即改變說話内容,她不管蘇方木有沒有聽清楚,隻顧着自己想不想說。
“我昨天晚上從護工那裡拿走了,所以六初花在我的房間的窗台擺放着。我今天特地交代那位護工不要過來打擾你。我知道你今天誰都不想見。秦向導是一定會過來的。”
“大概是因為我昨天沒有按照院長說的去做,院長對我有很大意見。她也許認為我和你有點什麼交情在吧。我昨天晚上在院長的催促威脅下,嘗試疏導你,效果不明顯。還好,你就算昏睡過去,依然對向導極度抗拒,這點沒有引起院長的懷疑。”
“還可以和你說什麼?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知道你想吃水果,尤其是酸酸甜甜的。我又能夠猜到你不會吃我帶來的水果,因為你不認識我。”
“我認識你啊,蘇方木。你對水果的渴求有多麼強烈,就對我帶來的水果有多麼抗拒。思來想去,我還是覺得很好。如果因為一點個人需求就随便吃陌生人的東西,這反而不是我認識的蘇方木了。”
蘇萬葉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說完她整個人都沒有一點精氣神。她一下子說了太多的話,不得不揉一揉酸脹的臉頰,安靜地拿出一本書翻閱。
蘇方木睡得很沉,很穩。她在夢裡感受到模糊、稍縱即逝地溫暖,夢裡有她思念很多年的雙親,有媽媽親手做好的飯菜,飯菜的香氣在勾引她腹中的饞蟲。
飯菜是很平常的家常菜,沒有高級餐館的高級菜。蘇方木坐在飯桌前直勾勾地看極其平常的飯菜,耳邊是很尋常的家人念叨聲音。稀疏平常的愛意将蘇方木包裹起來,一股難以描述的悲傷從心底裡升起,蘇方木很清晰地意識到這個三口之家隻剩下自己一個人。
她日思夜想的雙親早已離世,曾經溫馨的三口之家早就被時間磨得平平整整看不出原來的顔色。
蘇方木夢見媽媽切好的水果放在碟子上,喊她去吃水果,上面放着白色的梨肉、脆生生的蘋果肉、幾顆色彩鮮豔的不認識的水果。
“這個是什麼水果?”蘇方木聽到自己開口問媽媽,手指按捺不住地伸向通紅的過失,撥弄水果的綠色小葉子,“好吃嗎?”
“這是草莓,方木。”
蘇方木猛地睜開眼睛,鼻翼間是草莓的芬芳。她從夢中醒來,難以辨别現實和夢境哪個是真實的。她清醒地夢到已經不在人世的雙親,悲傷一瞬間席卷蘇方木的大腦。
“草莓貴嗎?”
“不貴。隻要你喜歡吃,我們明天一起去買。”
話是從蘇萬葉口中說出來,她的聲音與媽媽的聲音在時間和空間的交錯中傳入蘇方木的耳朵。
那時,蘇方木的家庭才遭遇重大變故,緊巴巴地果日子。每日用錢都有限制多少,不算富裕的家庭想方設法地滿足蘇方木的食欲。
煮沸的水在咕咚作響,蘇方木和說話說累的蘇萬葉誰都不說話。異常安靜的房間引來一陣敲門聲。
蘇方木入睡前記挂的護工和受傷嚴重仍倔強過來探望蘇方木的傭兵出現在房間門口。
護工頂着蘇萬葉的目光,提心吊膽地走進來說:“蘇小姐,您的花被蘇向導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