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咱們還有合卺酒未對飲……倒是你。”姬成瑜頓了頓,望向他挽成夫郎發髻的青絲,這才恍然覺得不可思議,蘇玉宸竟真的成她側夫了。
“你發間的珠钗,是否太沉?”
蘇玉宸垂頭,露出白皙嬌嫩的後頸,他低聲回:“不沉,比盔甲輕許多,隻是珠钗插滿頭,我不習慣,行事也不便利。”
也是,他在沙場都是怎麼随性怎麼來,學不會京中窈窕貴男的做派。
姬成瑜覺得他這樣子着實新奇,不禁默不作聲打量他,一時間,屋内除了燭火噼啪的聲響,唯有呼吸交織的纏綿。
他身着大紅的鳳冠霞帔,腰間還帶着她随手送出的白玉玉佩,化為他全身唯一的素色,突兀醒目。
這種将他方方面面都侵染的錯覺,讓姬成瑜不由得心中歡欣。
花前月下,良辰美景,良人對望,含情脈脈。
本該是燕爾新婚,然而,姬成瑜卻總能回憶起他三年前的那襲背影。
與他如今委曲求全、溫順小意的姿态,全然不同。
那是邊境三年前,一個冰天雪地的朔冬。
不同于京都冬日的殷殷雪梅,北境總是蒼涼荒蕪的風,吹幹地上皲裂的刺目血痕。
年僅十四的姬成瑜作為軍師,跟剛在軍中嶄露頭角的蘇玉宸一起打過仗。
她們本互看不順眼,一個覺得對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是來這裡搗亂的,一個覺得對方行事魯莽,亂用兵法。
兩人在讨論軍情時經常嗆聲,不歡而散。
直到蘇玉宸奇襲敵軍陣營,她一箭射殺對方首領,大挫敵軍士氣!
兩人這才冰釋前嫌,勉勉強強承認對方是個不錯的搭檔。
其後不久,姬成瑜因邊疆寒意入骨凍病。
蘇玉宸一邊嫌棄她體弱多病,一邊又盡心盡力照顧她。
喂藥、擦洗、乃至深夜睡前,講自己打仗的故事,訴說每道傷疤的來曆。
——比皇姐對她還要好。
姬成瑜不知當時為何信任他,她看不懂他總是沉悶深邃的目光,在轉向她時又陡然亮起。
像是死寂邊境的一叢突兀花簇。
但總歸對方沒壞心,她就大膽依戀起對方,連換個鞋襪也要對方伺候。
可是,好景不長,姬成瑜撞破了他費心隐瞞的身份。
于是——溫情撕破,刀劍相向。
那日夜,冷風卷起鵝毛大的雪,繞着帳篷打旋兒,門簾被吹得獵獵作響。
姬成瑜下床拉簾子,卻意外瞧見蘇玉宸的大帳還亮着光。
她不知蘇玉宸禁忌,夜間不得打擾,便打算突然襲擊,吓一吓他。
姬成瑜蹑腳而行,推開帳門時,蘇玉宸正在沐浴,屋内煙霧缭繞。
聽聞門外聲響,他驚慌失措回頭,瞧見姬成瑜的那一刻,陡然瞪大了眼睛。
這一刻,他不似沙場上令敵軍聞風喪膽的浴血修羅,宛如惶恐孩童。
渾身透出可憐的氣息,活像是被捏住尾巴的貓,拼命掙紮但逃不出魔爪。
看清眼前景象,姬成瑜的腳步便死死釘在原地。
水霧中,她隐隐可見蘇玉宸的喉結因寒氣顫動,爬滿傷痕的胸膛異常平坦。
再聯想到蘇玉宸一貫在脖子上帶着紗巾,從不肯摘下示人。
她心中萦繞起一個荒謬絕倫、驚世駭俗的猜測。
姬成瑜緩慢地将帷帳合上,寒氣被阻隔在門外,風卻吹動兩人的發絲,蘇玉宸又打了個寒顫。
她張開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就這一晃神的功夫,蘇玉宸目光一淩,身姿敏捷地翻到屏風後。
他在一息之間披上外袍,銀光一閃,他揮劍直指姬成瑜。
沾染了無數敵軍鮮血的寶劍,鋒利無比,削鐵如泥。
而鋒利劍鋒正指向她的脖頸,僅有一寸之遙。
姬成瑜頓時冷了臉,尊貴的五皇女何時有過這個待遇?
她本欲呵斥。
可思及這是在戰場,傷亡不定,她還是有危險。
姬成瑜軟了嗓音,試圖穩住對方:“别緊張,我不會傷害你。”
蘇玉宸握劍的手一動不動,眸子緊緊盯着她,似乎在思考她話的可信度。
往日他喉結上圍着的紗巾被風從衣架上吹散,繞着她僵直的指尖纏綿,又重重墜到地面。
搖曳中沾染滿地塵土。
忽地,帳篷外面響起兵戈之聲。
蘇玉宸猛然意識到她們的影子會打在帷幕上。
他立刻移開劍,三步并作兩步将姬成瑜抵在床上,揮袖間熄滅燭火。
黑暗中兩人呼吸纏繞,姬成瑜感受到身上成年人的重量嚴絲合縫壓在她身前,她的喉間湧起癢意,已痊愈的風寒似有發作的迹象。
她壓低聲音:“你想如何?”
“别動,巡查的人來了。”蘇玉宸在她耳邊細語,濕熱的水汽覆蓋在她耳朵輪廓上。
他道:“見我們有情況可能會進來詢問。”
她們緊貼在對方身上,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吐息時,胸膛的顫動。
姬成瑜身上也僅着裡衣,外披散開後,兩人可以稱得上肌膚相親。
她面無表情地側過臉,避開蘇玉宸身上的皂角香。
兵戈之聲逐漸遠去,蘇玉宸松了一口氣。
他動彈了下身子,後知後覺自己掌下的柔軟是……
蘇玉宸慌步退開。
姬成瑜的神色自若,他反倒羞紅了臉,連聲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