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并非昏庸之君,恰恰相反,她對于女兒和儲君的區别,一向分得很清。
姬旭堯能給親手足下毒,就可以鬥膽讓皇帝命喪黃泉,這次事件足以見得姬旭堯狼子野心。
偌大的宣政殿内,皇帝屏退了所有宮人,獨身一人待在殿中,她手撐着額頭,幽深目光定定盯着明黃色的诏書,神情大失所望。
良久,皇帝終于動了。
她毫不留戀地将立儲诏書扔入一旁的琺琅彩黃地香爐裡,火焰飛快地将寫有姬旭堯名字的诏書吞噬成灰燼,再無半分蹤迹。
皇帝凝視着拉長的火舌,深深歎了一口氣。
可惜了,幺女是個病秧子,否則她何必連選個繼承人都如此為難。
京城的風雲詭谲,外人雖看不清,但心思活絡的人多少也可以捕捉出風向。
不過半天的時間,姬成瑜一路閑逛回到自己的五皇女府,都能聽到坊間沸沸揚揚在傳聞,姬旭堯觸怒天顔,大失君心,被驅逐出京,在儲君之位上徹底失勢。
姬成瑜停在一間脂粉鋪子裡,旁邊就是女子常去的書鋪,一門之隔,所有的動靜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你說,那位幹了什麼,能讓聖上大發雷霆,把自己的孩子趕出京城?”逛着書籍鋪子的女子悄無聲息比了個“三”的手勢。
旁邊人壓低了聲音:“這誰能知道,我瞧着她府上門可羅雀,隻有下人進進出出,恐怕傳言不虛。”
“該不會是......”一開始說話的那位女子又比了個“五”的手勢,她震驚道,“不會是這位動的手腳吧。”
“喲,娘子可真是昏頭了,那位能有這本事,何至于到處拈花惹草,不務正業,”另一位連連擺手,顯然是不信的樣子,她心思一轉,話語頓了頓,又露出諱莫如深的表情,“倘若真是那位,京城怕是要變天咯。”
姬成瑜挑了挑眉,沒再繼續聽下去,捏着手中的簪子對掌櫃說:“幫我包起來。”
“好嘞,這位娘子是來給夫郎買簪子吧,這可是京城時興的翡翠簪子,您的夫郎可真好命,有個眼光這麼好,還這麼寵夫的妻主。”店家笑眯眯地接過她遞來的銀子,足斤足兩,她稍微一掂,眼睛都笑得看不見了。
姬成瑜這次出門已經預料到談話會涉及皇室辛密,母皇會将秘密永遠埋葬,若有人在旁邊隻會成為處理的對象。
于是聽白送她到酒樓後,她便讓聽白直接回府了,如今,姬成瑜隻能拎着簪子一路悠閑走回去。
而五皇女府内。
蘇玉宸已經把安葬春芸的事宜,仔仔細細交代給管家了,他端起茶杯潤了下幹澀的喉嚨。
清涼入肚,煩悶的心緒似乎也消散許多。
管家盡數記錄下後,沒有退下,而是躊躇着待在原地:“姑爺,老奴無子,從小照顧殿下,說句大不敬的,老奴已把殿下當作自己孩子,老奴有句話想講,還望侍郎勿怪老奴多嘴。”
蘇玉宸知道姬成瑜格外敬重她,對她的信任遠超下人的待遇,于是恭敬放下手中的茶盞:“您請說,玉宸洗耳恭聽。”
“殿下生父本就身子柔弱,又在聖上懷有殿下時日日放血入藥,以此祈福,不久便病逝了,雖說皇女不可與父郎生活在一起,但有生父在,至少有人挂念......”管家說着說着便回憶起姬成瑜在自己宮殿裡孤苦的身影,不禁哽咽。
她抹去眼中的淚水,不好意思笑了下,“老奴失态了。”
“無妨,您繼續。”蘇玉宸連忙擺手。
他隻知道外戚一貫不得幹政,違者會有嚴厲的處罰,卻不知曉原來冷漠的宮廷内至少還能有生父暗處的關懷。
男子以血入藥可以減緩女子孕中的苦楚,皇家的規矩隻會更嚴苛,就是可憐姬成瑜,自幼便沒了生父的愛。
蘇玉宸心中有些難受。
她張揚肆意的外表下,又藏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孤獨呢。
“殿下孤身一人在宮内,生存艱辛,又生了重病身子不好,連老奴都揪心她的遭遇。”管家說着說着,就涕淚橫流了。
蘇玉宸心一驚,急忙問:“殿下的身子還沒有調養好嗎?”
他還記得姬成瑜在邊境時,風一吹就要咳嗽,天寒地凍又生病,對病情豈不是雪上加霜。
“這是老毛病,不好根治,不過殿下在調養了,比之前好上不少。”管家見他臉上的焦灼之意不是作假,稍微寬心。
蘇玉宸放下心,安慰她:“殿下向來不把自己的難處示人,她走到現在,您該為她驕傲才是。”
管家笑了下:“侍郎說得對,老奴從沒見過殿下這麼上心誰,您還是第一位讓殿下如此關心的男子,如今有您相伴在側,也是殿下一大幸事。”
蘇玉宸默默紅了臉,隻覺得面上滾燙,他嗫嚅着嘴唇:“不敢當。”
管家淺笑,像是慈愛的長輩一樣,她勸誡道:“女子免不了三夫四郎,隻要殿下心裡有你就很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