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宸說完就離開了,他的院落離這裡不遠,他急着去擦洗後換上官服。
門外,人未到聲先止:“看來你恢複的不錯。”
姬成瑜不用擡頭就知道來的是誰,她動作間還是有幾分疼痛,并不難忍,就是穿衣時有些不便。
谷承安看不下去,幫她系上腰帶。
姬成瑜将衣衫整理好,這才氣定神閑道:“何以見得?”
“你大白天就與侍郎卿卿我我,他衣衫都沒整理好,我又不瞎。”
谷承安撇嘴,在對上她陡然冷冽的眼神後,身子頓時站直了,舉起手發誓:“我絕對沒有多看一眼。”
“……隻是因為昨日在我這裡候着沒有離去,所以難免弄皺了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樣。”
姬成瑜多的都沒有做。
谷承安若有所思,昨日就開始了?姬成瑜恢複的比她想的還要快哇!
她道:“我懂,隻是我要提醒你,你現在内息還有些紊亂,要修身養性。”
姬成瑜一看她那樣就知道她沒聽進去,但這種事越描越黑,她不欲多糾結,便淡淡道:“多謝提醒了。”
她頓了頓,對谷承安交代:“這幾日我恐怕要待在府上養病,朝中如果有什麼大事你可以讓聽白彙報給我。”
“不必為這些事宜操心啦,”谷承安聳肩,“你把那名長淩打趴下的事有目共睹,她們沒有确鑿證據怎麼敢找你麻煩,你就安心在家養病好了。”
姬成瑜點頭:“還有,你在朝中,多關照蘇玉宸一番,不要讓他成為使臣發難的借口。”
谷承安雙眼頓時亮起來,她湊近了幾步,快要爬到她臉上看姬成瑜的反應,又被後者嫌棄地推開。
“到底是為了他還是為了使臣,你心知肚明。”
姬成瑜不置可否,她的态度已經很明顯了,沒看想要往她府上送舞男的都少了許多。
“殿下現在倒是事事上心。”谷承安見她這副模樣,嘴角勾了勾。
姬成瑜沉默片刻,淡淡回應:“也隻對他上心而已。”
谷承安頓時捂住嘴,無聲“哇”了一下,眼中的光芒更加刺目了,讓姬成瑜想忽視都難,她不着痕迹地皺了皺眉頭:“你該去上朝了吧。”
“是呢……”谷承安下意識望向窗外的天空,眼見太陽都已經升起,她立刻驚呼一聲,匆忙道,“憶安自己會回去的,你就不用管了,我可要先走了!”
蘇玉宸準備敲門的手停下,他默不作聲轉身離開,臉頰不知何時飛起了紅霞。
他早就來了,隻是怕打擾到屋内的兩人談話才沒有立刻進去……現在,則是因為姬成瑜輕飄飄一句話,就差點讓他想要告假不去上朝,隻願陪在她身邊。
蘇玉宸快步走開,連谷承安追上來打招呼也隻是淡淡應了一句,手指不自覺擰着官服側面的衣料,卻怎麼也抑制不住加快的心跳。
谷承安對他的反應莫名其妙,最後歸為一句:“在一起相處久了,你跟姬成瑜真是越來越有妻夫相啊。”
今日上朝,是使臣和景國官員第一次正式會面,場面僵持,兩者各執一詞,對于和談内容皆不退讓。
不知拉扯了多久,蘇玉宸從人群中走出來,他一位男子,在全是女子的朝堂中格外惹眼。
妃千筠自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才不刻意去注意他的,沒想到他主動站出來了。
她有預料,蘇玉宸此刻站出來,絕對會給她們惹來麻煩。
果然,蘇玉宸恭敬行禮後,吐出的話卻是狂妄至極:“臣作為邊境守将,昨日沒能與申國新秀交手,已是十分遺憾,既然諸位不同意我景國和談協議,不若我們就以比試定輸赢,敗者少閑話。”
這話一出來,不隻是那些使臣覺得他發瘋,就連谷承安也沒料到他準備挑戰這麼多人!
妃千筠臉色先變了,她站出來反對:“這裡是朝堂,文武百官商議要事之所,豈可如此兒戲?”
“就是,我們都是文官,怎麼跟你比武啊。”
蘇玉宸眼神掃過她們,她們頓時閉口不言,但面上依舊忿忿不服氣。
他戎馬半生,眼神肅殺,一時間竟無人與之争鋒,都紛紛别過頭去,生怕自己被這尊煞神盯上。
“此處站着的倒是有我不少老熟人,林大人,我們三年前在喀什平原見過吧,還有于大人……”
被他點到名的官員臉色頓時一僵,想反駁又無話可說,要打的話又實在是不想打,在戰場上讨不到好處就算了,在耍嘴皮子的場所還要打架,就太丢臉了。
大家一推我我推你,最後還是妃千筠道:“蘇将軍大名鼎鼎,我們心有敬佩,隻是和談不同于打打殺殺,就不必浪費大家時間了。”
“是嗎,”蘇玉宸輕輕一笑,眼中卻是一片晦澀,他望向長淩,“這位少年昨日與殿下一戰可是酣暢淋漓,今日便不敢了?是敗了一仗接受不了,要讓别人替你出頭嗎?”
他是故意的。
不止谷承安意識到這件事,就連皇帝都微微眯起了眼。
回想起昨日自己秘密派去五皇女府的太醫連她的門都沒有進去,皇帝心頭閃過一抹惶恐,快到抓不住。
她靠在龍椅上,自嘲一笑,其實她也早有預料不是嗎。
她明知姬成瑜身子不好,在她上場時卻沒有制止,而是在想,終于有人可以殺一殺申國的銳氣了。
這是她的江山,最後竟要靠一名男子,和她體弱的幺兒來為她撐場子了嗎?
皇帝半阖着眼,面上浮現出幾分疲憊,她出聲道:“和談非一日之功,聽聞北境諸國都是以武會友,今日我景國也效仿一二。”
“在宮内設一處比武台,讓有意者都上去試試身手吧。”
男子抛頭露面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正是因此皇帝一直都不願讓蘇玉宸執兵,可如今,她做出了這個違背祖訓的決定。
既然蘇玉宸身為一介男子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出頭,她這個君主、娘親,又為何不敢?
總管宮人立刻俯首稱是:“大抵今日午後就可以修好了。”
妃千筠緊緊握拳,是昨日的試探起效了,還是觸到蘇玉宸的逆鱗了?
她們就是笃定蘇玉宸不會出手,不然景國皇帝必然對他疑心,才在昨日提起比武。
若是她們今日不答應,豈不是落人口實?為申國落個欺軟怕硬的名聲?
妃千筠沉沉垂頭,道:“那就依景國皇帝的。”
午後,雖是深秋,卻仍有一分燥意,天雲澄澈,晴空萬裡。
蘇玉宸獨身一人執劍而立,台下是橫七豎八的使臣,是他的老對手,亦是他的手下敗将。
他一人一劍,竟有千軍萬馬的氣勢,威風凜凜,無人能敵,敵國重臨夢魇,終于在自己這年來安穩的回憶中探尋出,他到底是個多瘋的人。
是夜裡,長街染血,皇帝默許,隻是傳來一句“今日到此為止,明日和談繼續”。
這哪是什麼和談啊,這分明是給她們下馬威!
偏偏比武一事是她們先提出來的,竟也無法拒絕。
月明星稀,街上打更人敲着銅鑼路過,扯着破鑼嗓子喊:“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蘇玉宸将門窗關上後,外間的喊聲也随之減弱了。
蘇玉宸搬進了姬成瑜的卧房,他出嫁時沒帶來什麼,但收攏到屋内卻多了許多小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