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太後懶懶睜眼,“說來聽聽。”
青衣小太監垂眸将宮外的情況一五一十都說了。
待他說完,卻見上頭久沒有聲音,猶豫片刻還是小心翼翼擡頭觑向太後。
扈太後臉色鐵青,顯然是氣得不輕,抄起手邊剛端上來不久的熱茶劈頭蓋臉朝小太監砸過去。
茶杯磕在小太監額頭上立刻破了道口子,随之炸開的熱茶連同血一齊滾落,小太監從頭到胸口都淋了個透,卻不敢有絲毫的閃避,隻戰戰兢兢跪在原處。
扈太後冷笑一聲,“又小看了她,沒想到......”
話音未落,直挺挺向後倒去。
片刻後,壽福宮裡傳來太監尖利的喊聲,“不好啦,太後暈倒啦!快請太醫!太醫!!!”
*
文振七年七月。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又飛快地來到了黎元儀大婚前一日。
燭火搖曳,黎元儀坐于銅鏡前,望着鏡中自己的臉龐,熟悉而陌生,前世她也是如此,在大婚前夜坐于這裡,端詳着鏡中的自己。
隻是那時,她眼角眉梢洋溢着天真稚氣。而如今,她的這雙眼睛裡藏着的情緒顯然大不相同了。
“殿下,該歇息了”,雨蓮托着安神茶進來輕聲提醒,“明日是大日子,今晚可得早些休息好。”
黎元儀搖頭,指尖摩擦過擱置在桌案上的燙金小冊子,“把東西收起來,挑個箱籠放底下。”
白日裡女官送來這小冊子,按照冊子裡每一頁的形狀細細說明了成婚當夜的事宜。
前世她也有過這一遭教導,當時她羞得面紅耳赤,又是羞澀又是忐忑,還有幾分期待......
可沒過幾個時辰,她的全部幻想就徹底被一個消息碾碎了。
她永遠忘不了那天,明明前一秒他們才在賓客前拜過天地結為夫妻,下一刻就傳來那柳小姐懸梁自盡的消息。
原是柳府被人上門追債,那些人見要不到錢竟打傷柳老父,還意圖□□于柳小姐。
那柳小姐為保清白這才憤然吊死于橫梁之上。
聽聞消息的王冕盛怒之下當衆掀飛她的紅蓋頭,兩人相隔不過數步距離,卻猶如天塹,再難以逾越。
他面上仿佛結着一層深厚的嚴霜,看向自己的那一眼裡,是徹底的厭惡,是刻骨的痛恨。
仿佛她正是那害死柳小姐的罪魁禍首。
那一眼,久得像過完了一生......
王冕自此不靠近她房門半步,一直到她死那天......
沒有什麼大婚之夜,兩人從來隻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實。
燭火“噼啪”一聲輕微的炸裂,将黎元儀飄渺的思緒拉回此時此刻。
她心念一動,“雨蓮,從前你可是提起過你宮外的表哥自小練武,是走南闖北曆練過的驿将?”
雨蓮愣了愣,一時沒想起自己何時對公主說起過這事,想着自己記性差,許是随口提了也不記得,“殿下好記性,奴婢确實有個表哥是驿将。”
“不過,”她稍一停頓,“表哥前些年得了‘腳弱症’,已離開驿遞很久。眼下隻在京中擺了個鋪子賣肉維生,閑暇時再帶些崇武的鄉親們練練招式罷了。”
黎元儀點點頭,“雨蓮,我想讓你表哥明日帶些得力的人,早早去平康坊柳府外頭守着。”
“什麼?”雨蓮以為自己聽錯了,“殿下這是為何......”
雨蓮欲言又止,露出為難的神色。
黎元儀瞧了“噗嗤”一聲笑道,“别誤會,我可不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隻是,聽聞柳家為了買藥已是債台高築,怕有什麼歹人尋釁滋事,便想讓人幫忙看着些罷了。”
雨蓮愣了一下,也不知信了沒有,“可現在宮門早已落鑰,明日又是殿下大喜的日子,不如等過幾日再.......”
“雨蓮,事關人命,這件事不能拖。明日一早你便拿上我的令牌出宮,就說是我要你先行一步,去公主府把新房驗一遍。
記住一定要越快越好,一定要在我拜堂前就安排人好生守着柳府。有什麼不三不四的人膽敢上門滋事,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
“是!奴婢遵命!”雨蓮顯然被黎元儀面上嚴肅的神色震懾,連連點頭,“殿下放心,明日宮門一開,奴婢就出宮,一定為殿下把此事辦妥!”
黎元儀起身從紅木匣子裡取出令牌和一個錦袋遞過去。
“令牌你收好,黃金十兩是酬謝你們兄妹的,事成之後,必當重謝!”
雨蓮嘟起嘴巴,“殿下把奴婢當什麼了!奴婢待殿下的心日月可鑒,為殿下做什麼都是心甘情願的,奴婢的哥哥自然也一樣,哪裡用得着什麼重金酬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