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儀笑了,輕聲道:“就你多心,明日你表哥還得帶上得力的人手幫襯着,以後或許還有不少事情需要他們幫忙,這些錢拿去讓他們事後也痛快喝酒耍樂一番,也是我一些心意,快收下吧!”
雨蓮聞言,這才接過,“殿下放心,奴婢會警醒哥哥,絕不向任何人透露是誰要他這麼做的。”
漸深的夜色中,遙遠的更鼓聲陸續傳來。黎元儀有些疲倦地閉上眼,頃刻間悄無聲息地陷入夢中。
*
水晶簾微動,黎元儀悠然轉醒。
她睜開眼,望着繡着芙蕖花樣的帳頂,發了會呆,而後慢慢支起胳膊坐起身。
“殿下可是醒了,可要奴婢進來伺候殿下起身?”
“進來吧。”
宮人捧着熱水盆伺候黎元儀洗漱,而後攙着她坐于妝台前,手執玉梳梳理她的長發,動作帶着小心翼翼的輕柔,像是在擦拭極易破碎的瓷器。
往常梳發的都是雨蓮,黎元儀怔怔地想,也不知宮外那頭進展地順不順利。
“今日大喜,殿下的氣色真好。”
黎元儀聞言隻當是宮人慣性地奉承,可待她正眼看向鏡子的自己,也不由愣住。
她昨晚睡前憂心忡忡,沒想到躺下後卻一夜無夢,休息得極好。
映在鏡中的臉龐白皙透亮泛着粉光,映在鏡子好似四月初開的桃花,眼角眉梢透出股飛揚的好神采。
待黎元儀發髻高高束起,髻頂戴上綴滿金葉牡丹的六钿花钗冠。上臉的七白膏、醉胭脂、青金石粉等妝品也輪番細緻描畫好,最後在眉間貼上金箔剪刻的偃月形花钿,大婚的妝發便算都置辦妥當。
“殿下,該更衣了。”
黎元儀站起身,宮人們圍攏上來将嫁衣鋪展開來,她突然愣住了。
面前的是一件正紅色的光袖長裙,有着金線繡成的栩栩如生鳳凰圖樣,襟帶上綴着一排南海明珠,在燭光下泛着瑩潤絢麗的光澤。
竟然和前世的那件一模一樣。
黎元儀觸及鳳凰紋樣的指尖微微發顫,她分明記得從一開始按照圖紙選婚服時,她就已經明确排除了這件婚服樣式,前頭也試過幾次調整中的婚服樣衣。
怎麼臨到如今,卻瞞着她換了件婚服?還偏偏是這件......
黎元儀手一揮,将眼前的婚服擲在地上,南海明珠落地發出的清脆聲響激得内殿中一時寂靜,無人敢動。
“去傳司衣房負責大婚吉服的女官前來,本宮要親自問話。”黎元儀盯着地上的婚服,一字一句道。
司衣房的掌事女官很快來了,她自知犯了忌諱,一到殿前就戰戰兢兢地跪于階下。
“殿下恕罪,昨夜那身婚服還分明是好好的,可今早去取卻...卻是被一大灘污漬給毀了,實在是.....”
“被一大灘污漬給毀了?”
黎元儀打斷,冰冷的聲音中帶着幾分玩味,似乎很是懷疑真實性,“你且說說,是什麼污漬?”
掌事女官從身側的琉璃匣中取出火紅的衣飾,雙手揚起,雖抖如篩糠,但在場衆人都看清了,紅色的錦緞上覆蓋了一大片漆黑的污漬,原先精美的繡樣黯淡到幾乎無法辨認的地步。
“應當是墨漬。”掌事女官小聲開口,“這樣一大塊實在來不及補救,奴婢想着公主的身量,這才...呈上另一件備選的吉服,還請殿下恕罪!”
黎元儀盯着掌事女官青白的臉,“你當真不知是誰在婚服上動手腳?”
掌事女官不敢擡頭再正視她,隻一昧伏得更低,将額頭貼上冰涼的地磚,“奴婢...不知......”
黎元儀沉默片刻,揮揮手,“罷了,今日是本宮大喜的日子,這件事到此為止,你帶着東西下去吧。”
掌事女官叩拜謝恩,帶着琉璃匣中污損的衣物正要離開。
“慢着。”黎元儀幽幽開口,“把地上這件備選的也帶走吧,本宮不喜歡。”
掌事女官怯怯擡頭:“可眼下再沒有合适的婚服可供......”
“本宮自有辦法,你且退下吧。”
眼見那掌事女官一步三回頭地離開,黎元儀轉身走向内殿一角,從梨花木架頂上拿下一隻不起眼的箱籠。
箱籠瞧着已然有些年頭了,她伸手輕推開箱籠上的銅扣,一股淡淡的樟木香撲面而來。
一件嫁衣靜靜地躺在箱底,黎元儀的指尖觸到柔軟綢緞上金線織就的并蒂蓮紋不由輕輕顫抖,就像觸及一個塵封的舊願。
“殿下當真要穿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