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娘聞言心裡一緊,懊惱的抿了抿唇,這也太巧了吧,不知師父聽去多少,大概……都聽到了,嘶……難搞!
她低着頭不知該如何解釋,因此錯過了蘇轼眸間一閃而過的複雜神色,他并未揪着這個問題不放,隻一把将她抱進了懷裡笑道:“小小年紀皺什麼眉頭?老氣橫秋的,快随師父喝酒去,席間就差咱倆了。”
圓娘心中頓時松了一口氣,隻是不知沈括能不能聽懂她剛剛那番話,師父已不在朝中,左右不了朝政,何苦還要圖謀興文字之獄去害他?
她趴在師父的肩頭上,熱鬧的宴席越來越近,沈括的身影漸行漸遠。
竹林裡,衣冠滿座,廣談博論。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對身旁那個胖乎乎一臉福相的中年男子說道:“公擇待會兒可萬萬不能放過子瞻,上次你得子宴請,他又唱又跳,化杜詩誇令郎也就罷了,偏偏他要扯晉帝的典故,說什麼尊夫人産子他無功受祿,真真是刁鑽的很,舉座絕倒,如今也算是風水輪流轉了,公擇,你報仇的機會到了。”
李公擇哈哈一笑,擺了擺手說道:“作詩我是作不過他了,好在我今天請了幫手。”
有人納悶道:“聽說那沈括已經起身作辭了,子瞻兄怎麼這半晌還不來,磨磨蹭蹭的幹什麼呢?”
衆人也不知。
正說着,蘇轼穿過曲橋,登上青灰色的石階施施然而來,邊走邊笑道:“劉兄可是愛煞我也,一時半會兒都離不得。”
又是一陣滿堂大笑。
李公擇身側的那個年輕人亦是雙眼亮晶晶的看着蘇轼,滿臉的敬慕之情毫不掩飾。
蘇轼就是這樣的,他走到哪裡都是焦點。
衆人見他懷裡抱了個女童過來,不禁問道:“這是……子由府上的?”蘇轼無女,倒是有幾個嫡親的侄女。
“給大家鄭重介紹一下,這是我新收的弟子,小名喚作圓娘。”蘇轼道。
衆人一時呆住,蘇轼博學多才上達天聽,大宋多少後生才俊想拜入他的門下而不得,怎麼就忽然收了個小姑娘?大家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憋了半晌方道:“子瞻的弟子,定是不同凡響的。”
張先好奇的打量着圓娘,問道:“圓娘可會作詩?”
圓娘眨了眨眼,溫聲細語道:“不會的,我隻會吃點心,喝果子汁。”
衆人呵呵笑道:“能吃是福,能吃是福!”
蘇轼在一旁笑着解圍:“你們這群老家夥可是夠了啊,見面就要作詩,擾我還不夠,弟子親兒你們是一個也不肯放過,如今還吓的我家二郎不敢上桌吃飯呢。”
“若論作詩,十個百個不及你一個,跟你聯詩有什麼趣味?”又有友人調笑道,“令郎可是有意思的很呢,快快将二郎叫來。”
李公擇捋須道:“我今日帶了幫手定要挑戰蘇子瞻。”
“哦?是誰?”蘇轼往溫好的梨湯裡添了兩滴果子酒,搖勻後倒給圓娘喝。
圓娘一邊嘬着師父特意為她調的“雞尾酒”,一邊看這群大儒們互怼,十分得趣。
被李公擇舉薦的年輕人向前一步作揖道:“洪州黃魯直拜見蘇公。”
圓娘聞言差點一噎,蘇轼輕輕拍着她的後背道:“慢點喝。”而後擡眸對上那個年輕人道:“我聽說過你。”
圓娘也聽說過他!黃庭堅啊!黃庭堅啊!一幅《砥柱銘》在後世拍出4億多的天價,她看他哪像看人啊!分明在看一座行走的小金庫!嘩啦啦都是錢币作響的聲音!
年輕人見自己被舉世矚目的大文豪聽過名字,眼睛更亮了,他連忙拿出平素得意之作呈上,謙遜的說道:“請蘇公指點一二。”
圓娘也悄咪咪的将小腦袋瓜湊過去,黃庭堅的真迹啊!絕對保真!後世尋常人若想看得去博物館呢!
“好詩!好詩!”蘇轼撫掌稱贊道。
“好字!好字!”圓娘亦學着蘇轼的語氣感歎道。
衆人被這對師徒逗個仰倒,心說一個小姑娘會看什麼?他們紛紛圍了上來,亦是震驚住了,年齡再小也是蘇轼的弟子,眼界果然不差,确實是好詩好字!
黃庭堅被這對師徒誇的有點不知所措,但出乎意料的開心,他主動說道:“蘇公過譽了,晚生還有許多不足之處,可否拜入您門下,再多精進精進。”
蘇轼亦起了愛才之心,當即應道:“未嘗不□□幸之至。”
黃庭堅努力壓都壓不下翹起的唇角,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張先打趣李公擇道:“哈哈,虧你老謀深算,牽了外甥來要和子瞻一較高下,這下好了,牆角都被人撬了。”
李公擇捋須但笑不語,他今日就是領着外甥來拜師的,目的達到了呀。
蘇轼那邊還在問黃庭堅的課業情況,被人一把拉走了:“好呀,魯直的才名我們都是聽過的,本想指着他殺殺你蘇子瞻的威風,你們倒混一起去了,不甚給人留活路,這會子竟然還教上學了,不可不可,且陪我們喝酒作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