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夏蹲在滿地玻璃渣裡,捏着半片青銅器殘片的手微微發抖。晨光透過古董店的雕花窗棂,在顧明遠銀灰色的假發上投下斑駁光影,那頂價值不菲的頭套此刻正散發着淡淡的焦糊味——就像她上周烤焦的舒芙蕾。
"顧總,您這個西周防僞技術..."她指了指對方發梢蜷曲的碳化物,"是不是太超前了點?"
男人舉着鎏金放大鏡的手頓在半空,鏡片折射的光斑正巧落在他精心打理的發際線上。一縷青煙袅袅升起,空氣裡彌漫着蛋白質燒焦的獨特氣息,混着苦杏仁的藥味,像是某種後現代藝術的熏香。
"這叫碳十四年代測定法現場教學。"顧明遠面不改色地扶正發套,鏡片後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你看這碳化痕迹呈現完美的斐波那契螺旋,正是西周工匠防僞的..."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漏出的血珠滴在放大鏡柄上,将鎏金紋路染成詭異的暗紅。
林初夏下意識後退半步,帆布包撞倒了身後的青瓷花瓶。清脆的碎裂聲中,她看見男人手腕上滑出的醫用腕帶——"安甯療護科7床"的字樣刺得眼睛生疼。這讓她想起母親臨終時病房裡永不熄滅的藍光,還有那些滴答作響的儀器。
"小心!"顧明遠突然撲過來,放大鏡在空中劃出金色弧線。林初夏以為他要英雄救美,卻見男人死死護住那堆青銅器碎片,後背結結實實撞上博古架。元代青花梅瓶應聲而落,在他肩頭綻開冰裂紋。
"您這是碰瓷新套路?"她看着滿地瓷片倒抽冷氣,"這瓶子夠買我十輩子了。"
"比起這個,"顧明遠從瓷堆裡摸出片帶血的青銅殘片,"你剛才差點毀了商王武丁的情書。"他将殘片對準陽光,斑駁銅鏽間隐約可見甲骨文刻痕。林初夏湊近細看,突然發現那些筆畫竟組成"C.X?"的現代符号。
窗外傳來烏鴉的刺耳啼叫。顧明遠忽然摘下假發,露出布滿針孔的頭皮,陽光下像顆布滿隕石坑的月球模型。"好看嗎?"他把玩着焦黑的發套,"這是用我化療掉的頭發編織的,每根發絲都記錄着..."話音未落,古董店的古董座鐘突然敲響,驚飛了窗台上的白鴿。
林初夏的視線被男人耳後的醫療膠布吸引。那些交錯貼敷的膠布下,青紫色的血管像扭曲的青銅紋飾,讓她想起上周修複的戰國錯金銀壺。不同的是,壺身上的紋路是能工巧匠的傑作,而這些血管裡流淌的,是正在倒計時的生命。
"您這防僞技術确實獨一無二。"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即将觸到那些傷痕時,顧明遠突然偏頭躲開。放大鏡從顫抖的指間滑落,鏡片在青石地磚上摔出蛛網裂痕,每一道裂紋都精确複刻着青銅器上的饕餮紋。
"小心割傷。"男人彎腰去撿,後頸處的放療灼傷暴露在陽光下,焦黑的皮膚像件破損的漆器。林初夏聞到他身上飄來的藥味,和母親臨終前病房裡的味道如出一轍——那是嗎啡混着消毒水的死亡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