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中氤氲而起的熱意驅散了寒冷,周送的身體也在水流溫柔的撫慰中放松下來。
他坐在浴桶中緩了好久,回想起剛剛殿中人凄慘的死狀,不由得胃裡翻湧,十分不适。
他又撩起一捧水澆在自己身上,好在今天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
和賀止的初見,周送深覺那人就像一條蟄伏着的毒蛇,豎瞳凝視着人時陰冷又殘忍,稍有不慎,便會被吞食得屍骨無存。
周送輕歎口氣,起身擦幹淨了身上殘留的水珠,換上幹淨的亵衣向内室走去。
因為皇帝一聲令下,他被安排在了一座名為昭雲殿的宮殿内,屋子很多,他所處的主殿更是寬敞豪華,侍奉的宮人也恭恭敬敬,并無多言。
從小便受盡冷眼的周送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待遇,幹淨柔軟的被褥上散發着清幽的香味,隻聞一聞便能叫人平靜下來。
環繞在他心頭的不安感終究是在這樣的祥和中減少了些許,周送閉上眼睛,漸漸睡去了。
……
再睜眼時,外面的天已然黑了,外殿不知何時被宮人點起了燈,似乎是怕打擾到他休息,裡屋隻點了幾個。
燭火影影綽綽,周送望着眼前華麗的帷幔還有些恍惚,但很快他就感受到了身體内傳來的不适。
喉嚨處有些幹澀的疼痛,周送坐起身輕咳幾聲,暗歎自己身體不争氣。
多日奔波勞累,氣候的突然變化,再加上受到的驚吓,周送想不病都難,隻是沒想到這病居然來得如此之快。
身上乏累無力,腦袋也昏昏沉沉的,他擡手輕探額間溫度,果然燙起來了。
周送喉間不适,不能大喊,好在他的随侍聽到動靜進來,卻被他的病容吓了一跳,忙快步走過來詢問:“殿下,您怎麼了?”
周送病恹恹地回道:“許是着了涼。”
杜世滿臉愁容地說:“這可如何是好?眼下已是戌時,宮裡是不能随意走動的。”
周送頭腦昏沉,提不起多餘的力氣思考,隻好道:“罷了,去打盆水來吧。”
得了周送的指令,杜世忙不疊地出去了。
回來時還帶了一塊帕子,他把帕子打濕,擰幹了水後搭在周送額間。
身子漸漸泛着寒,周送隻好再度躺下,忍着額間滾燙從被窩裡汲取那微乎其微的溫度。
帕子的涼意讓他稍微好受了點,可很快也被他的體溫捂熱,杜世便每隔一段時間就重新浸濕它,再度給人搭上。
失去意識前周送想,隻是發熱而已。
再難熬的病痛,在南林時不也熬過了嗎?
這次,又算得了什麼。
……
亥時,周送的體熱依然沒有減退的迹象,杜世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
再燒下去可不行,他家殿下本就體弱,怎能承受住這樣來勢洶洶的病意?
可這個時辰去太醫院又不一定能請得來太醫,怎麼辦?
杜世糾結了一會兒,終是一副豁出去了的神态看向昏迷着的周送,他抹了把眼睛,喃喃道:“殿下,奴才怕是不能再伺候您了……”
接着起身為他掖了掖被子後毅然決然地轉身出去了。
暗夜無月,星星也少得可憐,承德殿内燭火長明,賀止正坐在裡面手執一本書看着。
承德殿算是禦書房,也是賀止平時待得最多的地方,雖說這裡的待遇最好,但伺候的宮人依舊每天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畢竟要是陛下心情不好,再多的榮華富貴都沒命享。
于是平日寂靜慣了的殿外忽然起了聲響,不免被賀止注意到。
他閉了閉發澀的眼睛,對高雲說道:“什麼聲音?”
高雲暗罵這群不會做事的小兔崽子,不知道陛下最讨厭看書時被打擾嗎?一個個都昏了頭了!
“奴才去看看。”
高雲忍着怒氣出去了,殿外的聲音漸漸平息,不多時,高雲推門進來,恭恭敬敬地對賀止道:“回禀陛下,外頭是六皇子的随侍,他說六皇子高熱不退,性命堪憂呢。”
賀止睜開眼,皺眉道:“病了?”
“是。”
賀止在心裡嗤笑一聲,一個男人,竟柔弱至此。
他不發話,高雲也摸不清陛下對六皇子的态度,可他也不敢催促,隻好默聲等在一旁。
賀止把手裡的書放到案上,被如此打擾也看不下去了。
須臾,他似是想到了什麼,輕笑一聲站起了身,踱步到高雲身邊說:“若是讓他死了,朕這皇宮,可真成了世人口中的魔窟了。”
高雲被那笑容吓得冷汗涔涔,僵硬着笑容不敢輕易接話。
賀止也不在意他的反應,轉身往殿外走去,“走吧,去看看。”
高雲忙回過神跟上去,緊急吩咐了底下人去請太醫,也不知陛下又尋到了什麼樂子,竟要屈尊親自去看。
因為陛下的駕臨,昭雲殿的宮人們走路都變得靜悄悄的,太醫在内室為周送診脈,賀止便坐在屏風外獨自飲茶。
不多時,太醫帶着藥箱出來,賀止眼都沒擡地問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