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四月,桃花樹下,美人獨坐神傷垂淚。
孟绮苓目及腳邊落花,深覺自己的命運就如此花,孤單飄零,一朝碾落成泥。
想到自己或許再也回不去家鄉,她悲從中來,泣聲也不由更加凄凄。
“何人在此哭泣?”
威嚴的男聲打斷了孟绮苓的黯然神傷,她轉過頭,正見一服飾莊重的男子擰眉望來。
那雙凜冽的眼在看清她面容的片刻,卻被驚豔得微怔。
獨屬于皇帝的顔色讓孟绮苓一驚,她忙起身跪地行禮:“妾身參見陛下。”
在賀宣文看來,跪地的人身姿柔美,低順的眉目豔麗異常,他不禁放輕了聲音,問道:“你是哪宮的女子?朕竟從未見過你。”
“回陛下,妾身前些日子剛至北麓,還未曾分配宮殿。”
賀宣文皺了下眉,旁邊的公公見狀就給他解釋道:“陛下,這位就是南林皇帝的寵妃,您政務繁忙所以還未曾召見。”
賀宣文心道原來如此。
他看着那人面上隐有水痕的可憐模樣,心思一陣悸動,擡腳便緩緩走了過去。
讓南林皇帝送寵妃隻是賀宣文一時興起針對南林的消遣,他料定南林不敢反抗,一定會把這個女人犧牲掉。
但他沒想到,這位寵妃竟生得如此一張好面容。
孟绮苓感到自己的面前伸來一隻手,她怯怯地擡頭,就見賀宣文把手遞了過來,正定定看着她。
孟绮苓遲疑地把手放了上去,男人的掌就握住了她的手。
掌中柔荑細膩如脂玉,賀宣文撫着她的手,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孟绮苓……”
賀宣文露出一絲微笑,示意她起身。
孟绮苓在驚疑不定中被人牽着手,緩緩站了起來,随後便聽到他對旁邊的公公說:“賜長延殿。”
……
“原來這個宮殿的來曆是這樣。”
周送伸手撫了撫面前的欄杆,“若初見時的悸動能一直延續,結果或許不會那麼糟。”
“以色侍人如何能長久?更何況是先帝那樣喜新厭舊的人。”
賀止語中充滿不屑,沉默了會兒又怅惘道:“可惜母妃還以為他的寵愛是真心實意,一腔熱忱換來了什麼?”
“朕出生後漸漸冷清的宮殿,宮人的欺辱,他的漠視,他從始至終就隻把母妃當作一個玩物,玩膩了就扔。”
“呵……這座彰顯寵愛的高台就是個笑話。”
周送不忍地看向賀止,拉住了他的手。
賀止飄遠的思緒被他的動作拽回,他呼出一口氣,露出一絲安撫的笑,“朕沒事。”
自從賀止記事起,他就很少看見母妃高興的樣子。
她總是終日憂愁,時常坐在這座高台上眺望遠方。
孟绮苓的前半生太過順遂,自小便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就算入宮也因為有母家的支持,從不曾在宮中受過什麼委屈。
可誰料一朝竟遭無妄之災,背井離鄉擔驚受怕,猶如從天端墜入泥潭。
她本以為賀宣文的寵愛足以支撐她安度餘生,但那人的薄情,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不管不顧。
長延殿的門漸漸不再有人踏入,孟绮苓的心也随之死了。
不過還好她還擁有這座高台,雖然從這裡看不見南林,但她依舊喜歡坐在欄杆邊仰望空中盤旋的飛鳥,好似這樣自己也能長出翅膀一樣,飛出這座禁锢她的牢籠。
小小的賀止曾被母妃抱起,窩在女人溫暖的懷裡,順着她手指的方向去看。
他看到的隻是宮内的紅牆青瓦,女人的聲音卻帶着溫柔的懷念。
“阿止,那裡是母妃的家。”
“母妃,這裡不是你的家嗎?”
孩子甕聲甕氣的疑問讓孟绮苓微怔,她怔過後擡手撫着賀止的面頰,微微笑着說:“哪裡有阿止,哪裡就是母妃的家。”
小賀止擡起自己的胳膊,動作親昵地環住了女人的脖頸,“阿止也是,等我長大了,一定保護母妃,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我們!”
孟绮苓被這樣孩子氣的話逗笑,“我們阿止才五歲就這麼懂事了,母妃送你個禮物好不好?”
“好!什麼禮物!”
孟绮苓:“男子二十及冠時才會取字,可是看我們阿止現在像個小大人,母妃現在就給你取一個字怎麼樣?”
賀止:“嗯嗯!母妃要取什麼字?”
小賀止并不懂取字代表什麼,他隻知道别人二十歲才能獲得的東西,他現在就能得到了!
孟绮苓笑笑,緩緩啟唇:“就叫——重言。”
“重言……重言……”
冬日的長延殿沒有足夠的炭火取暖,屋内冷得刺骨。
床上傳來女人陣陣細弱的呓語,賀止從殿外跌跌撞撞跑進來,慌亂的同時還不忘把殿門小心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