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隊伍行進的速度更快了。
裴萱依舊是和高據共乘一騎,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僅雙手被綁,連眼睛都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黑布。
顯然他們是要向王廷進發了。
北狄是遊牧民族,王廷時常更換,這也是大夏一直無法将北狄斬草除根的原因之一。
氣溫愈來愈低,裴萱卻覺得額頭有些發燙。恐怕是之前在溪水中泡的那片刻着了涼。
遠處傳來狼嚎,隊伍一直在轉彎。
裴萱在一片颠簸中忍不住咳出了聲。
高據騰出一隻手探了探裴萱的額頭,一片高熱。
裴萱猜不到高據此刻的神情,想來應當是自己的小寵物要死掉的那種有些哀傷卻又不太在意的感覺。
但他察覺到高據揮動馬鞭的次數更頻繁了。
裴萱腦子又昏又漲,幾欲栽下馬去。
“籲——”是為首的騎兵統領的聲音。
隊伍停了下來,他們到北狄王廷了。
裴萱感覺有人摟着他,輕聲安慰着他,動作輕柔的給他喂藥,呼喚他醒過來,裴萱很想睜眼。
但怎麼都睜不開,他看見遠處,母親父親祖母還有哥哥站在裴府門前喚他,叫他回家;
看見謝舜依偎在他身邊對他喃喃低語;
看見周懿童朔和他嬉笑玩鬧……
裴萱輕微眨動了一下眼睛,眼前的景象都消散了。
他回到了建康二十一年,他和裴韫初到閩南水師的那一年。
裴萱百般無聊的坐在碼頭邊的一塊大石頭上,他哥哥受到閩南水師統領汪毅道的隆重接待,正在接風宴上被衆多官員阿谀奉承。
裴萱看不慣這些有的沒的,自個遛出來吹着海風。
波光粼粼的海面風平浪靜,裴萱剛到閩南就有些想家了。
也不知他好好的為什麼非要跟哥哥鬧着要一起來閩南,這下好了,人生地不熟,連個玩伴都沒有。
海面上傳來“咚咚咚”一連十九聲響,裴萱驚訝的側過頭望去。
是個身着軍裝與他一般大的少年,鼻梁高挺,
隻一個側臉也英武非常。
軍裝少年仿佛沒察覺到裴萱探究的視線一般,依舊自顧自的打着水漂。
裴萱自小就是一副招貓逗狗的性子,不搭理他的人更是要上趕着招惹。
裴萱走過去和那少年搭話,“你是閩南人麼?”
少年側過頭睨了他一眼,冷冷的吐出兩個字:
“不是。”
“那你怎麼會想到來閩南?”裴萱追問着。
“我爹非要我來。”那少年抛下這幾個字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裴萱愣愣的站在原地,低頭審視了一下自己的打扮。
衣袍是織錦的玉蘭花繡樣,配着淺藍的内襯;外罩一件透亮的銀絲薄衫;連靴子都是以金線繡出水波紋樣式的鹿皮靴。
整個人就是一副粉面桃腮金尊玉貴小公子的模樣。
裴萱摸不着頭腦,聽聞今日要辦接風宴,素月特意為他裝扮的這一身,好讓閩南的這些将領莫要小瞧了他去。
如此鄭重的打扮,哪裡冒犯到了那軍裝少年?
裴萱漫無目的的踢着腳邊的石子,這閩南真是哪哪都不符合他的口味。
“同玉。”裴韫朝碼頭這邊走過來。
裴萱循聲跑去,結結實實的栽進裴韫懷裡,悶聲說:“哥,我想回京都了。”
裴韫看弟弟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頗覺好笑,食指指節輕輕刮蹭了一下裴萱的鼻尖。
“當初是誰死命抱着我的腿說‘不帶上我就不許走的’?”
裴萱羞的往裴韫的懷裡鑽的更近了些,“這裡同我想的不一樣……”
裴韫把弟弟從懷裡撈出來,給他順了順額前的毛發,“既來之則安之,同玉就當來同哥哥辦差,差事辦完了我們就走。”
裴萱笑着點點頭,“好!”
裴萱趁裴韫辦差的功夫偷偷溜去了演武場,士兵們的口令聲喊的震天響。
裴萱好奇的躲在營帳後窺視着。
右肩猛的傳來一陣酸痛,他被一粒小石子擊中了,裴萱循着方向望去不見人影,等轉過頭來上次見到的那個軍裝少年就立在他身前。
少年蹙着眉問:“你來這幹嗎?”
裴萱偷看被逮住,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好奇,就來看看……”
那少年從頭到腳的盯着裴萱看了片刻,開口道:“金冠上鑲的是羊脂白玉;頸上戴着的如意金鎖是實心的;今兒又換了一身沉香色遍地金妝花緞錦袍;外邊的罩衫是蠶絲的;靴子雖是純黑的,卻用了金絲滾邊;熏香是沉檀木。”
裴萱眨巴眨巴眼睛,覺得此人比他的一等侍女素月都要了解今天他的穿着。
那少年邊說着,裴萱還依次查看,果然别無二緻。
心裡正歎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