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雪閣外寂靜而寒冷,月明星稀,給夜晚添了一抹柔和。
樊玉清輾轉難眠。
承垣王與她一事滿宮皆知,竟連皇上都贊口颔首——
絕定留下那一刻,孫嬷嬷的教習堂免不了,如今還另添了堵,樊玉清唏噓悲歎。
她披上直領對襟織錦披風,順着绛雪閣外的青石小徑,步伐輕慢而沉重,身影在月下交錯,顯得格外孤單。
“還真在這兒。 ”
夜池邊上,靜靜的站着一位翩翩公子,他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修長,那襲黑色大氅險些與這月色融為一體。
這位翩翩公子正是她無比讨厭的承垣王。
沈千瑩告訴她,承垣王慣有夜裡吓人的癖好,經常站在夜池邊上吓路過的小宮女。
樊玉清本不相信,一位身份貴重,呼風喚雨的殿下,怎麼會做出這樣沒理頭的事?
現在,她信了!
偌大個王府不住,偏偏留在宮中吓人——
難不成是因為他那位側妃的緣故?
“啊——”
“玉清姑娘這是心裡挂念着無情的冬風,特意前來缱眷一番?”
末風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的身後,使正在想着怎麼抓住承垣王把柄的樊玉清吓得身體一陣顫栗。
“屬下惶恐,”末風見她舒緩着胸口,指尖發抖,“吓到姑娘了。”
到底是誰該惶恐——
“你怎麼會在這兒?”
樊玉清看了眼遠處,雖然看不清那人的眼神,但她總感覺有道目光緊盯着她,使她霎間恍然大悟,原來他自己出來吓人,還得找個放風的人陪同。
“姑娘,還是快些回去吧,宮中時常發生小宮女失足落井事件,尤其是這樣月黑風高的夜裡,”末風指了指天,見樊玉清瞠目結舌的模樣,忍着笑意,“我們殿下挂心姑娘的身子,吩咐屬下送姑娘回去。”
回去的路上,樊玉清多次欲言又止,末風跟于她的身後,差點憋死——
“玉清姑娘有話要問? 屬下定會知無不言。”
既然如此——
“你們殿下為何出來吓人,還專門去吓那些未經世事的小宮女? ”
末風:?
——果然殿下的風評受害。
“玉清姑娘,我們殿下做事向來大中至正,不偏不倚,傳言可不能全信。”
不能全信,那就是可以信——
樊玉清早已先入為主,這話令她在心中嗤笑,随即打眼掃了一下末風,哦,原是一丘之貉。
……
夜池邊側,承垣王單膝跪地,往那池蓮花層中慵懶似的扔着養料,末了,随手将在蓮葉上駐足的小蟲彈開。
小蟲似乎與他杠上了,二者不停反複敵對,末風在他身後實在無言以說,誰能想到他家殿下如此小氣,連對蟲子都這般刻薄。
“殿下——”末風有話不知當不當講,“玉清姑娘好像對殿下——誤會頗深。”
“有何誤會?”
承垣王說話間,手上的動作依舊。
“當然是殿下半夜在這方夜池吓人了。”
這池蓮花是殿下母親命人移植在此,生前對其照料有加,逝後便由殿下親力親為,他實在想不明白,小宮女做事比殿下細膩多了,可殿下為何就是不松手呢?
承垣王起身拂了佛手上的殘塵,眼底意味不明,黑色大氅随着風的侵襲擺動,筆直站立的身姿,妥妥的戰神現身。
“宮中越來越多管不住嘴的人了。”
該死的人一個不剩,末風不知殿下又在說誰?
又是誰将會悲慘此生。
他繼而又問:“皇後那邊有何動靜? ”
“殿下,說來奇怪,皇後向來安分守己,今日不知為何,竟向皇上請了婚旨,指名道姓要讓玉清姑娘做兒媳。”
“繼續監視。”
末風應聲,唏噓輕歎,果然如末雨所說,他是豬腦子牦牛肺,永遠不知殿下是何心思。
唆唆聲——
玉清姑娘?
他親自将她送回的绛雪閣——
“你明日回營帳操練,換末雨來。”
承垣王語氣平淡,眼底布滿不悅,末了,當做無事發生繼續往前走。
“殿下——”末風急死了,好不容易逃離那厮殺般的戰訓,不用在其中摸爬滾打着求生存了,剛讨來的清閑,如今全毀了。
腳長在玉清姑娘的身上,他哪管的住啊!
兜兜轉轉,繞來繞去,不停地迂回邁進,樊玉清的腿早已使不上力氣,明明是她在跟蹤,怎麼感覺…被溜了?
宮中風景無限好,今夜一晚盡攬眼底——
末風實在替樊玉清捏把汗,他們家殿下出了名的腹黑蛇蠍心腸,這一趟走下來,明日樊玉清的腿就算不折,那也離折不遠了。
……
翌日清晨。
第一縷陽光探進樊玉清的屋内,輕輕透過精緻的雕花窗棂,酒在那隻白皙明亮的淨瓶上,映出柔和且清新脫俗般的光澤。
樊玉清蓋着繡有雲紋的淡青色錦被,呼呼欲睡,長長的睫毛時不時輕輕顫動着,好似還在夢中。
天兒已日上竿頭,僚子在門外等待傳喚,誰知等了一個時辰也未聽到樊玉清喊她,孫嬷嬷向來不喜歡懶散之人,若是遲到了,定會被她惡語相向——
僚子冒着膽子進屋,瞧着樊玉清還在睡夢中,将她輕輕地拍醒:“姑娘醒醒,孫嬷嬷的教習課快要遲到了!”
孫嬷嬷是太後身邊養出來的教習老人,連當今的皇後都是她教出來的,若是這些雜事被她傳到太後與皇後的耳中,姑娘定會吃教訓的。
見她無動于衷,僚子再次拍了拍她。
“好累,僚子,我再睡會兒,就一會兒——”
累?
為何會累?
姑娘從未貪睡過,更何況昨夜又睡得早,今日理應與往日似的,一個時辰前便該醒了……
教習課上,樊玉清跟拜菩薩似的,頻頻點頭,孫嬷嬷果然如僚子所想,教杆兒一敲,字字連珠,借着樊玉清賜婚的由頭,陰陽怪氣。
“如此傲慢的心性,許是皇後娘娘失了眼,如今才當上王妃就不将老奴放在眼裡了,玉清姑娘可不要恃寵而驕啊。”
滿身的疲憊,腿腳的酸痛,掩蓋不住的困意,樊玉清壓根沒有聽進去孫嬷嬷的話,眼神迷離時,再次合上了眼。
“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