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裳閣的繡樓——
傳來陣陣哀愁的琴聲,一曲人生愁恨何能免,低回凄涼,在空寂的樓台上萦繞不散。
琴音如訴,像是在與彈琴者對話。
一音落下,餘韻袅袅,随着微風漸漸消散。
樊玉清将手掌輕輕地按在琴弦上,淡漠無神的眸子,毫無生氣。
雀枝端着盛有棕褐色湯藥的青花瓷盞站于她的身後,眼眶中充盈着心疼而發的淚水。
這些日子姑娘以琴為伴,未從出過流裳閣,除了進食如廁,每日都是這樣死氣沉沉地。
雀枝盯着手裡的這碗藥,内心一陣歎息,怎麼就不管用呢?
不知道是她的錯覺還是她也不清醒了,竟覺得姑娘又變回原來的姑娘了。
“姑娘,該喝藥了。”樊玉清偏過頭去,接過雀枝遞來的湯藥,一飲而下,随後用衣袖輕輕地沾沾了嘴角的藥漬,沖着雀枝微微一笑。
見她再次失了神,雀枝将手中已空的藥碗放置一旁,蹲着她的身邊輕聲道:“姑娘,花園的海棠花開了,以往每年您都會去折幾枝放入花瓶賞玩,您瞧瞧,今年的花瓶空空的,屋裡也沒有花香了,不如奴婢陪着您去折幾枝?”
往常她去折花,那是因為一樹好好的海棠花都被樊玉淺拿去撒了氣,打的四散八落。
它正盛的時節,卻與本體脫離,無法展示自己的美好。
樊玉淺簡直暴殄天物,她隻能這樣将其留存到枯萎作罷。
而今年不同,樊玉淺在宮中等着皇上降婚旨,自然沒有功夫拿它撒氣了。
便也不用特意去折了,長在樹上,總比養在花瓶中活的長久。
她知道是雀枝在關心她,不想看到她這樣頹廢下去,她微微颔首,應下了。
梳妝後,雀枝攙着她下了繡樓,看到坐于院中在搗着什麼的小丫鬟,樊玉清停住腳步,看向雀枝。
作為她的貼身婢女,雀枝怎麼會不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姑娘,芍春在搗桃花,這是她們家鄉的習俗,說是用初春第一樹盛開的桃花做成桃花酥,吃下後能添好運呢。”
添好運,她确實需要很多很多的運氣……樊玉清笑了笑,不再像方才似的那般死寂。
她又看向了别處,不知在尋找着什麼。
“姑娘在找葡夏,茉秋還有芙冬嗎?”
她微微颔首。
“她們……”雀枝躊躇了下,姑娘本就這幾個真心伺候的小丫鬟,如今都不在了,原是不想講的,可見她一直盯着自己,滿眼都是疑問的樣子,雀枝沒忍心瞞着,“鳳姨娘掌家後說姑娘需要靜養,這麼多人在院子裡吵吵鬧鬧反而打擾姑娘清休,便……将她們指去别的院子做事了。”
樊玉清臉上的笑意戛然消散。
她們幾人都是母親傾心為她挑選的伶俐婢女,從小伴着她,陪她解悶,如此被人給遣走了,突然覺得内心空落落的。
去花園的路上,她都低着腦袋,神情不悅,雀枝跟她說了那麼多話,都沒有得到她的任何回應,哪怕是一個笑,或是看看雀枝……
“這小丫鬟可是被良貞姐姐慣壞了,妾身不過讓她鋤鋤花園的雜草,便叫苦連天,唉聲怨氣的,打也打不得,趕也趕不得,姐姐這樣護着她,讓妾身怎麼服衆,怎麼掌管好這偌大個的樊府啊。”
樊玉清聽到有人喊着母親的名字,方才醒過神,看着前面鳳姨娘在對母親指指點點......
母親身後的葡夏胳膊上滿是傷痕,顫嗦嗦的拿着鋤頭躲在母親的身後,輕輕地抽泣着。
“葡夏繡的一手好花兒,不管是平日用的搭子,還是老太太用來打賞的帕子都是出自她之手,若是幹這些糙活傷了手,怕再也鏽不出好花兒了。”
母親向來溫柔,說話也是輕言輕語,如此的聲音在鳳姨娘的耳中,倒成了虛僞,隻聽風姨娘哼笑道:“如今府内的下人丫鬟各司其職,她若不幹,難不成姐姐幹?”
鳳姨娘到底是妾室,竟然如此對待母親,樊玉清忍不住想要去跟她理論,卻被雀枝攔下來:“姑娘,您說不出話,不能替夫人辯解幾句,說不定還會賺得嘲笑,夫人就更難辦了。”
她不去,難道任憑母親被人欺負?
不管怎麼樣,她都不會不管母親的,她甩開雀枝,擡步欲要過去,這時,一道潑辣不足卻又聲如洪鐘的聲音響起:“呦,這是哪來的家雀兒,叽叽喳喳地亂叫,哦,原來是狐假虎威,鸠占鳳巢的青樓女啊。”
原來是三叔母遊氏,是除了母親與祖母,對她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