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換上睡衣之後,肖革整個人明顯地松弛了下來,縱然膝蓋依舊鈍痛,但他的大腦卻重新運轉,可以思考一些事情了。
比如,他還欠何燦一個道歉。
隻是這個詞之于他,确實太陌生了,從小到大,他确實也沒向别人道過歉。
他當然是犯過錯的,但對外,他是肖家的少爺,誰敢要求他道歉,對内,佛堂的罰跪之後,一句“我錯了”都免了。
好難。
肖革由衷地覺得。
他不明白,為什麼關于何燦的一切都會讓他感到如此為難呢?
笃笃笃——
敲門聲響起。
肖革以為是林嫂來給他送冰敷,便随口應了一聲:“進。”
門把緩緩轉動,門打開的瞬間,走廊裡的燈光鑽進這間密不透光的房間。
這不似林嫂的舉動讓肖革擡起頭朝門口看去,就見何燦捧着冰桶有些躊躇地站在那,不知該不該進的樣子。
“那個,我給你送冰,林嫂說你的膝蓋需要冰敷……”
肖革坐起身,指了指床尾的坐榻:“放那吧。”
“哦。”何燦聽話地将冰桶放在上面,怕冰桶上的水會沾濕坐榻,還抽了幾張紙巾墊了一下。
肖革扶着床沿站起身,看何燦放下東西還沒走,還站在那發呆似的,便問:“還有事?”
但剛說完,他又有些懊惱,覺得自己語氣似乎過于冰冷,可他又實在是習慣用這樣的語調說話,軟和不下來……
果不其然,何燦一臉被吓到的表情。
肖革剛想找補一句“我不是沖你發火”,就見何燦突然抿着唇攥了攥拳頭,像是給自己打氣的樣子……
“沒關系,你生氣也是應該的。”她說,“對不起,因為我昨天晚上……反正給你造成了一些困擾,而且你辛苦幫布袋澄清,也因為這件事,沒有達到理想的效果……”
膝蓋在雙腳落地時發出劇痛,但肖革卻似全然不覺。
他望向何燦,藍灰色的瞳眸裡是一閃而過的驚訝。
他沒想過,何燦會率先跟自己道歉,甚至不計較昨晚上自己過分的行為……
“薛秘書跟我說了,你爺爺是因為看了報紙生氣把你叫回去罰跪的,其實下次有這種情況,你可以叫我一起,禍是我闖的,總不至于讓你一個人受罰。不過……”
說起這事,何燦到底還是有些委屈:“那幾個少爺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麼來的!我和李懋他們玩歸玩,向來規矩得很!你信我!”
說完,她瞪着圓圓的眼睛看着肖革,眼神毅然,若是肖革再不信她,她就,她就——
眼睫瞬間垂落,像是想到了什麼,她的語氣同她的肩膀突然一起沉了下去:“算了,你不信就不信吧……”
反正也沒人會相信她。
倏地,她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眼睛上的冰涼觸感激得她渾身一顫,她伸手一抓,卻觸到肖革來不及收回的手,和他手下裹了冰塊的毛巾。
覺察到異樣的觸感,何燦忙不疊地将手收回,卻又被人抓着手腕拉了回來,按在毛巾上。
“敷着,眼睛都腫了。”
眼睛是哭腫的,帶着一夜未睡的青黑和紅血絲,肖革進門時就注意到了,但那時他正被疼痛折磨着,沒來得及過問。
何燦怕又被肖革罵,所以就老老實實按着毛巾站在坐榻邊,像在罰站,自然也忽略了他突然柔和的語氣。
耳邊傳來窸窣響聲,想必是肖革在為自己冰敷膝蓋。
毛巾偷偷往下挪了挪,睜眼瞄了過去
肖革正坐在床尾,睡褲挽到膝蓋上方,露出滿是青紫的膝蓋,看上去實在可怖。
“昨天晚上的事……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今天早上薛文已經讓人去麗晶對賬了,是……”想了想,覺得何燦還是不要卷入他與肖子明的恩怨為好,于是他将真相隐去,隻說道:“是有人,送給你的,所以,對不起……”
“對不起”這三個字說出口的瞬間,肖革胸口憋悶的那股氣突然散了,他這才意識到,其實道歉也不是多難的事,隻要口一張,就能辦到。
啪。
裹着冰塊的毛巾落到地上。
何燦手忙腳亂地去撿,眼睛卻怔然地望向肖革。
見鬼了,肖革是被鬼附身了嗎?他是不是在肖家罰跪的時候被什麼髒東西纏上了?不是有傳說,人在虛弱的時候最會讓孤魂野鬼得逞的嗎?!
“你……”何燦一手抓着剛撿起的毛巾,一手指着自己鼻子,滿臉寫着難以置信,“你跟我道歉啊?”
“那不然呢?房間裡有第三個人?”
語氣瞬間又恢複到冷冰,仿佛剛才那聲“對不起”隻是個錯覺。但何燦卻因此松了口氣,還好還好,是肖革本人沒錯。
旋即,一股不知名情緒又湧了上來,像滿足,像感激,又或者是感動什麼的。說起來,她好像也是第一次,有人幫她證明她的清白,相信她的為人,并為誤會她而道歉。
幹涸的心髒突然充盈起來,四肢瞬間泵組了氣血,胸腔像是被人塞滿了,鼓鼓的。
何燦将毛巾往冰桶裡一扔,三兩步竄到肖革身邊,挨着他在榻上坐了下來,盯着他問道:“那你既然道歉,有沒有點補償給我?”
“你想要什麼。”肖革将何燦投入冰桶中的毛巾又撈出來,擰幹後再次塞進她手裡,“敷着。”
“哦。”何燦接過,有一搭沒一搭地敷着眼睛,一邊眼珠子滴溜溜轉着,像是在出什麼壞主意。
不過肖革已經想好了,隻要她提的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他都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