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暗處的角落。
一個瘦弱的人影穿梭在小巷間。
殘破的玻璃瓶面上倒映出半縷火紅的發,在跳躍間騰起墜落,劃出一輪半彎的弧線。
他穿得非常單薄。
嘴唇青紫。
冬日哪怕晴天也是冷的,陽光那點微弱的暖意根本敵不過刺骨的寒風。風像脫缰野馬似地争先恐後往衣服領子裡鑽,恨不得奪走所有體溫。
穿過這條小巷,前方出現了一大片廢棄建築。
那是這個城市裡的爛尾樓。
它們堆立在遠離市中心的郊外,内部隻有遺棄的破木闆和垃圾殘骸,本來應該安裝門窗的位置隻有一個接一個的大洞,寒風來回嗚嗚穿梭。
這裡是夏天乘涼的好去處。
但到了冬天,連條狗都不願意來住。
人影鑽進一棟爛尾樓,輕車熟路地爬上三樓,從幾塊破磚下面掏出一枚口香糖,撥開包裝後把糖放進嘴裡,然後把包裝紙重新藏回去。
嘴裡的口香糖早就沒有甜味了,但他還是砸吧砸吧地咀嚼着,沿着樓道快速跑下去。
——“啪”
吹破一個泡泡。
爛尾樓的後面有一堆破舊的老房子。
那是貧民窟,也是他的家。
幾道長短不一的髒木闆圍成簡陋的栅欄,房子外面的屋檐上懸挂一串手工編織的藍色風鈴,聽說這是很遙遠的某個地區的習俗。
隻要風鈴能懸挂九十九天不被風吹落。
這家的孩子就能一生平安。
“我回來了~”
是他的媽媽親手挂上去的。
“西索?”
有着火紅長發的女人走過來握住他的手,發現一片冰涼後趕緊把他帶回卧室塞進被子裡。
“天氣越來越冷了,别再跑太遠。”
西索移開視線不看她,閉上眼睛,自顧自地吹起泡泡——隻要假裝沒聽見就不需要做到。
做母親的怎麼可能看不透他的小把戲,輕輕按了一下他的額頭,威脅他:“如果不聽話,生日禮物就沒有了。”
禮物?
他倏地睜開眼:“什麼禮物?”
“零點就知道了,不過要聽話才有。”
西索苦惱地皺了皺眉,小聲嘟囔了句什麼,然後才開口說道:“好吧,答應你了~”
母親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頭發,出去忙了。
西索埋在舊棉被裡,咀嚼口香糖的動作越來越慢,睡意漸漸湧上來,他慢慢閉上眼睛。
……
他是被摔凳子的聲音吵醒的。
家具的翻砸聲,母親的驚呼聲,還有那個惡心醉鬼的咒罵聲,這些聲音像刮不掉的附骨之疽緊緊粘附在他的耳道裡。
西索翻身下床,打開門。
正巧看見男人搬起凳子試圖砸向女人。
哐啷!
西索踹了一腳桌子,成功吸引男人的注意力。
母親眼神瞬間變了:“西索!進去!”
他站在原地沒動,直到男人那雙被酒氣熏得通紅的眼睛撞見他臉上嘲諷的笑容,頓時怒發沖冠。
“你這個小雜種——”
西索盯緊他的動作,在他第一次出拳時靈敏地躲開,結果沒注意男人把第二拳藏在身後,被一拳打中額角。
孩童的身體完全敵不過成年男人的拳頭。
西索直接被掀翻在地。
腹部撞上地面破碎的玻璃,劃出一道極深的血口。眼睛什麼也看不清,頭暈目眩,天旋地轉,胃裡不斷翻騰起嘔吐的欲.望。
“還想躲?你做夢——”
混亂中,母親伏在他的身上抱緊他,男人的拳頭狠狠砸在她的背上,發出可怕的悶響。
可她一聲不吭。
始終都是一聲不吭。
過了很久,男人打累了,咒罵一句就要出門,結果腳一歪倒在地上直接睡過去了。
鼾聲大如響雷。
母親的呼吸聲卻越來越沉,她艱難地咽下口中的腥甜,輕聲對西索說:“媽媽有點累,先去睡一會兒,晚點起來給你做飯……”
她像喘不過氣似的按住胸口,慢吞吞地挪動身體回到房間,再也沒發出聲音。
西索還在頭暈,隻隐隐約約聽見‘睡一會兒’。
過了好久,體力總算恢複了。
視野裡的畫面重新變得清晰起來。
他踉跄着爬起來,看向那個倒在地上酣睡的男人,嘴角扯出一個詭異的笑,令人膽顫的惡意慢慢在那雙金色的眼睛裡彙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