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目送熾寒和莫弈離開,留在大廳的一家子才從腦内的千萬思緒裡回到現實。
既然婚事已退,穆錦自是不想與靡風共處一室,便牽起靡樂欲返回自己的寝房。
“錦,太子他此次替靡樂退婚,你可知道些什麼?”靡風倒是沒意識到穆錦的别扭,看着她的背影出聲詢問。
“……你們朝堂之上的事,我一深閨女子如何知曉?”聞言,穆錦先是沉默,她的呼吸猛地加重,似在極力遏制自己的情緒:“你且去算他們有何計謀,自己家裡的,用得到的便拿去……”
聞言,靡風臉色也是一沉:“我何時欺瞞過你那些政事?何時又将你束之高閣,囚于深閨!你還在怨我?怨事事不如你的心願!”
“……難道不怨你?我們三個孩子,如今被你支使得隻剩樂樂一人,甚至樂樂都險些……”穆錦回過頭直直盯着那雙威嚴的深黑瞳眸,不知不覺紅了眼眶:“靖兒和泓兒的事,我隻當他們是生在朝野,身不由己!可樂樂呢……她原先那般模樣,你都不肯放過,硬是要她嫁!”
“呵,”穆錦冷冷一笑,眼中滿是譏諷:“若不是機緣巧合,樂樂死而複生,我定是不必再受你的氣,早就同她去了。”
一旁的靡樂聞言,一下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哪見過這兩人劍拔弩張的狀況?趕忙靠近穆錦,輕拍她的後背,安撫她的情緒。
靡風見狀,凝視穆錦,陷入了沉默。
這些年他們不是沒有如此吵過:為靡靖、為靡泓,穆錦雖然也恨他把兩個孩子算了進去,但吵歸吵,怨歸怨,若是提及這其中的利益交錯,穆錦也還是會同他商議。而她如今這般想徹底把自己從事件中心撇去,甚至想一了百了的絕望模樣,他還是頭一次見。
……是這次她真的累了,傷得不輕,還是他真的做得太過了?
良久,靡風才低下眼眸,不再看那染紅的暗灰眼睛。
“……如今天子暴虐,幹戈四起,朝堂上的局勢愈發不穩,暗流湧動,太子繼位之事已見初勢,政事變革在所難免,恐怕不久便會掀起腥風血雨。你我既在其中謀事,既難談獨善其身,又何談安安穩穩。”
見靡風松口,穆錦深吸一氣,擡眼看了看靡府大廳上端的橫梁,快速眨了眨眼眸:“……這我自然知道,”她頓了頓:“隻是樂樂尚且懵懂,不理朝事,此時送她去趟這趟渾水,無異于飛蛾撲火,我不想如此心急。”
“好……”靡風颔首,看向靡樂:“接下來的時日,我會請人教授你詩禮樂。你便不可再像昨日那般隻想着玩樂了。”
靡樂就算前面的那些話聽不懂,這最後一句的意思還是相當淺顯,她眼眸流轉,末了努了努嘴:“都聽爹的。”
穆錦見狀,無聲歎了口氣,轉而思考起退婚的事,她看向靡風:“今天樂樂這事很是蹊跷:以莫弈的脾性,他向來不願摻和,怎的突然同意攬過莫如的婚事?還請來了太子,像是此事不容商榷。”
靡風回神,思考片刻道:“莫疆也不像是會考慮到靡樂與莫如身份不相匹配,同意冒着違逆聖上的風險也要求個名正言順的莽夫。”
“難道他們一開始便是為了退婚而來?”穆錦脫口而出,但旋即發覺自己都不甚相信。
“那莫弈何必一開始費那些口舌。”靡風搖了搖頭:“倒是莫弈去請太子,可能是想掐滅這件事。”
旋即,他看向靡樂。
莫府和太子那怎麼想都說不通,難道太子是在看到靡樂之後,瞬間改變了主意?
“靡樂,你當真不記得自己為何死而複生?可有什麼高人在背後助你,想借此從如今的局勢,亦或是從你本身獲得某些益處?”
靡風本來就對靡樂的複生感到困惑:雖然在這個世界上确實存在一些不可思議的力量,但那往往意味着更大的、更難以支付的代價。如若靡樂的複活當真是上天的恩賜,那靡樂遲早有一天會因此承受違背“規則”的後果,但如果那來自一位未知高人的幫助,那他斷不可能僅僅是出于好心,而不向靡樂索取對他有益的事物。
“……你的意思是,太子發現了樂樂身上有什麼别的利益牽扯?”穆錦聽靡風這樣一問,心中也警覺起來:這些天她光為靡樂的複生和清醒感到慶幸,反而忘記了思考這背後是否有什麼隐情。如今看來,若是靡樂代表的不再是丞相,而是一個可以使人死而複生的神奇力量,那确實是太子離奇地提出退婚的最合理的理由!
想到這裡,穆錦也看向靡樂,希望她能告訴他們事情的原委。
發現父母齊齊看向自己,并且從剛剛退掉的婚事裡,推理出她死而複生是有人在背後助力這點,把靡樂吓得瞳孔驟縮,在原地愣得半天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是該繼續裝傻,相信楚離所說,不給家人帶去災難;還是該告訴靡風和穆錦,畢竟他們在世上懂得更多,更能知道這其中是否有事對她不利……
在這一瞬間,靡樂突然回味出幫助楚離這件事或許并不像她當初想得那樣簡單的味道。
“……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經過一番鬥争,靡樂還是決定先守住秘密。
畢竟楚離是準确地告誡了她不可将此事說出口,否則會帶來難以預料的結局;而靡風和穆錦的猜測都還沒有指向什麼危險,隻是需要小心——若是真有什麼不對,屆時再告知他們應該也沒事……
“……那再過幾日,我看能否尋一位天師來看看你,看能否尋出什麼。”靡風似乎并不為靡樂的回答失望,自語道。
“國師依舊沒尋到人麼?”穆錦也似有些擔心,不想靡樂被蒙在鼓裡:“這都三年了,怎會無人擔任?”
“每次尋來的都難以長期任職,不知可是有人在暗中操控……隻是那并不在我的管轄。”靡風眉頭不展,歎了口氣:“總之,我會想辦法的。”
“好。”
靡風和穆錦後面談話的内容又聽得靡樂不甚清楚了,但是既然她覺出了一些不對,便決定今晚找楚離問個清楚。
……
經過艱難的和筷子打架的時光,靡樂用完了晚膳,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按照計劃,以想尋個清淨為由,支走了侍女和顔露,又從膳房偷了些未燃盡的炭火,放在了自己的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