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就在熾寒與靡樂視線交接的一瞬,一聲沒有任何預兆的雷鳴響徹蒼穹,原本安然漆黑的天空驟然劃出數道閃電,幾度照亮夜空。
緊接着,狂風大作,吹起燈籠中搖曳的燭火,幾乎要将它們熄滅。不少民衆為這可怖的天象驚吓,驚叫出聲。
“有違規者。”
一個空靈神聖,雜糅難辨,毫無感情的聲音憑空出現在靡樂的腦海。
這是……所謂的天規?
能出現在她腦海裡的聲音,除了齊霜,恐怕就隻有天規了。
違規者,是指熾寒?
靡樂腦海翻騰,拼命捕捉着曾經洪荒般湧入她的知識。
早在初見熾寒時,她便覺得古怪:那人被稱為太子,但并未讓人感到他身為儲君的威嚴。
不僅如此,他身體消瘦如皮包骨頭,面色也蒼白如紙,完全不是一個健康正常人的模樣。
最重要的是,他面帶半塊銀白面具,從中蔓延出磅礴駭人的黑色霧氣,将他緊緊環繞,還有他那一綠一白的異色瞳孔,無一不渲染着他的詭異。
如此病态,是因着他違背了天規?
正當靡樂試圖在腦海中探索熾寒異常的原因時,她的眼前一白,思緒也跟着一滞。
“你要做甚!引來天規、降下天罰,置這城中許多百姓的生死于不顧麼!”
那空靈神聖的聲音不見,多日不聞的齊霜再次出現。
“真是,前一個爛攤子還沒收拾幹淨,你又找來一個!”
靡樂趕緊移開目光,蹙起眉頭:“什麼意思?”
“有什麼日後再說,眼下的事要緊!跟着我淨神,莫要去探究他。”
靡樂先是不解,但也隻是一瞬,接着,她阖眸,沉重呼吸,将方才見到熾寒的種種疑慮具象。
為何他模樣病态,可是沾染了什麼不潔之物?
為何他被稱為違規者,又違背了何種天規?
為何他心緒緊繃,隔着如此距離,都傳遞至她的感知……
此類種種疑問,皆化作浮光,飄向了她意識的深淵,被抑制在了思想的底層。
與其說這是淨神,不如說這是某種封印,封印對他的懷疑。
再一睜眼,不遠方的熾寒已經收回了目光,靡樂隻能看見他消瘦的背影。
“好了,日後你自己小心。莫要再觸及什麼禁忌,引發什麼災難!
“我受你與天規牽制,還有意識沒斷幹淨,要隐去些時日。”
齊霜也在靡樂腦内輕輕歎息,不等靡樂追問他,就又銷聲匿迹。
這都什麼事啊,靡樂暗自嘀咕。
又是複生一事不能告知,又是如今僅一眼便引來異象,怎的這白巫的身份如此敏感?
她又望了一眼無雲的夜空,輕輕搖頭。
還是小心為上。
這一小小的插曲結束,街道上恐慌的人群、突如其來的異象皆漸漸平靜,随着熾寒的隊伍遠去。
“顔露,我們回去吧。”
靡樂看得沒勁,齊霜的告誡也掃了她的興緻,不如在家來得安生。
她聳下眉眼,轉身大步離開
一旁的顔露差點沒跟上,她家小姐方才不是看得分外入神麼,就連狂風與雷鳴都未能讓她移目,怎的現在又要走了?
無奈,她揣測不出靡樂的意思,隻能跟在後邊。
但隻二人一個轉身的時間,喧嚣再起。
先是一聲驚呼,随後人們的恐懼的交談聲開始鼎沸。
“殿下呢!可有人見到了殿下!”
“警戒!有刺客!”
“殿下方才還在……何人敢在鬧市行刺!”
“發生了什麼……啊!衛兵!殺、殺人了!”
“啊!又是天動異象……又是儲君遇害,啊啊,我白洛可是要有大事将至……”
“快逃吧大家!有刺客!”
被這異響驚動,顔露與靡樂齊齊回頭,發現這騷動來源不假。
那被浩蕩軍隊簇擁着的馬背上空無一人,熾寒不知去了何處。
馬匹未有驚動,也無人目睹了發生何事,更是連一衆護駕的侍衛都未能察覺出任何異樣,熾寒就如人間蒸發了一般,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
不着一點痕迹,也不出一點聲響。
很快,金甲侍衛們從驚慌中回神,開始搜查周圍的環境與異常人員。
隻是他們不僅一無所獲,還向周圍的民衆散布着恐懼與不安。
被衛兵圍堵着的百姓人聲躁動,惶惶不安,似乎隻要再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們就會不顧一切地沖破面前的人牆。
“衆目睽睽之下,太子殿下就這麼消失了?好生詭異!”
“怎麼還未找出是誰人作祟,那人不會還要接着……”
“方才還有人喊着死人了,不會下一個便是我了吧?”
“救命,怎的還不放行,難道那罪魁禍首就在我們當中?”
“放我走啊!留在這做待宰的羔羊麼?”
底下衆人的議論之聲傳入靡樂耳畔,其中複雜巨量的驚恐與不安毫不遮掩,猶如滔天洪水,湧向了她。
驚慌,難耐,憂懼,直抓她的心肺!
靡樂被這海量的恐懼與憤怒沖擊得雙腿發抖,呼吸滞瑟,兩眼昏花,很快便開始脫力,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她一手指緊緊抓着衣襟,一手撐着地面,劇烈地喘氣,身體也驟然升溫,額間沁出顆顆豆大的汗珠。
仿佛心口被誰人狠狠抓住了一般!壓抑、焦躁、不安,哪怕是當初被詛咒之時,她都未曾感受過如此的極端與窒息!
顔露見狀,忙一并跪下來,檢查靡樂的狀态。
“小姐!小姐您怎麼了?”
“是哪裡不舒服?還是怎的了?”
“可是先前的怪病又複發了?”
“小姐、小姐您回奴婢一句話呀,奴婢害怕……”
這該如何是好?
她雙瞳收縮,呼吸緊促,沒有目的地四下張望,卻又沒能抓住什麼,最終隻能把目光落回了靡樂身上。
“小姐奴婢帶您回去!”
她迅速蹲下,攙扶起顫抖不止的少女,這才驚覺她的衣衫幾乎被汗水浸濕,嘴裡還低聲念着什麼。
“……有危險……逃……回家……”
“嗯,好!奴婢帶您回去!”
顔露深吸一氣,抓緊了靡樂的手,包住眼裡的淚水,帶着靡樂下樓,離開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