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間,靡樂在翻騰空白的腦海裡死命尋找,發了瘋似的回憶能夠控制不去感受他人思緒的方法,想要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
偏生是這種時候,齊霜還不在了……隻能靠自己!
不要畏懼,不要感知,不要觸及……
忽的,齊霜幫助她制定的規則在腦海中浮現,這些如今被沖破的鐵律一定還有作用,隻是她掌握得還不深刻!
沉澱呼吸,專注于己……
“去審視。”
那冰冷空洞的聲音再度響起。
空靈死寂,冰冷神聖,正是天規!
這份空靈恍若一跟長繩,為深陷混亂情緒泥沼的靡樂遞去了脫身的可能。
她死命抽奪那份冷靜神聖,像要把這份非人的冰冷融入軀體,以此來鎮壓那沖擊着她理智的恐懼。
又是一番抽離與尋回,與她領會白巫能力那日的周旋一般,腦内天翻地覆。
不知這樣的混沌籠罩着意識過了多久,忽的,靈光一現!
靡樂仿佛從那孱弱憂懼的身體中抽離,思緒變得清晰,靈魂變得輕盈,原本困擾她的那些恐懼也變得微小通透,仿佛再尋常不過的空氣,平靜無害。
她不再與那些情緒感同身受,反而是能淡淡審視起來,知曉他們是恐懼被害,亦或是擔憂虧心。
但她此時卻也再難感受到自己的心情,是為解決了當下的問題而欣喜,還是為眼下混亂的情形擔憂,她沒有頭緒,也無法感知。像是心裡被挖去了一塊,所有的情緒變成了一種概念,空洞抽象。
隻是比起方才要被那海量的恐懼擊垮,這樣的感受還算是舒坦,靡樂也沒多想。
齊霜不在,倒是沒人來告訴她,她究竟是怎麼個狀态,是否妥當了。
靡樂平複呼吸,猛地支起身體。
扶着她的顔露感到身上的力一空,趕緊轉頭看了過去。
這一看,便對上靡樂冰冷空洞的雙眸。
她的神情由驚懼轉為平靜,原本就銀灰不凡的眼眸泛着點點微光,顯得更加神聖空靈,不可侵犯與揣度。眼眸裡頭是空無一物,讀不出任何思緒,也感知不到任何生氣。
“快些走吧。”
靡樂輕輕開口,沒在意顔露的不可置信。
若不是靡樂的聲音并未如何改變,顔露定是會認為此時的靡樂是天神下凡。
但也不是完全,靡樂的聲音太冷靜了,放在現在這樣慌亂恐懼的情景裡,又因着她方才的異常,實在讓人毛骨悚然。
怎奈情況緊急,不得多言,顔露按下心中的疑慮,跟着靡樂來到了酒樓的門口。
卻怎料大門處已被人潮堵死,她們的路被侍衛攔截。
為了查清是何人在太子回城途中行刺,侍衛們将這附近數裡的樓閣一一封查,是要不放過任何一人。
經由牽頭的士兵引導,人們排成數列隊伍,接受審查。
沒過多久,門口來了一人,身披金甲,頭戴重冠,面孔也是嚴肅沉穩,冷若冰霜,他朝裡邊望了一眼,很快開口。
“諸位,太子在此遇險,情況未知,我等奉命嚴查周圍一切可疑事務,勢要将罪犯繩之以法,還請諸位莫要驚慌,反而給了歹徒可乘之機。
“如今形式嚴峻,但好在已有眉目。有證據證明,在此酒樓的各位與此事并無幹系,還請放心,一會兒侍衛撤離,便可自行離去。”
“隻是如今罪魁禍首尚未落網,還請諸位盡快去往安全的去處,以保自身平安。
“衆将士聽令!我等即刻開始追查太子蹤迹,列隊!”
随着那聲如洪鐘的一吼,把守在酒樓門口的侍衛們齊齊收束成兩列隊伍,在那人的帶領下離開了。
“……小姐,那我們回去麼?”顔露的聲音有些顫抖,沒敢擡眼看靡樂發亮的雙眸。
她在畏懼她表現出的淡漠。
靡樂讀出顔露這層心思,沒怎麼在意,畢竟是情理之中。因為此時,她鬼使神差地留心着另一件事。
那領頭的将領方才說了謊。
一是并未有所謂的證據,二是他并不擔心太子的處境。
說來倒也神奇,靡樂從方才屏蔽了那些恐懼之後,便能輕易讀出周圍人細微的神态與内心真實的思緒,就像是一本打開的書,在她面前一覽無餘。
于是她便注意到了那人的異常。
“我要去看看那個統領。”
不知怎的,空洞的腦内冒出這樣的念頭:有異常,她便要去看清楚。
“……什麼?”
顔露哪料到靡樂就這麼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這樣沒理頭的話,屬實是今天不正常到了極點。
隻是她還沒出言勸一勸,就看見靡樂頭也不回地走在了前邊,擠入了人群之中。無奈,她也隻能緊緊跟上。
真是奇了怪了,小姐今日出門時,明還是好好兒的。
也不知是哪裡出了差錯,先是天動異象,緊接着又是太子失蹤,淨是些不得了的大事。
然後小姐就開始出毛病,方才還是跪在地上那般痛苦的,一會兒又是雲淡風輕、神色淡漠的,如今還好奇起了那樣危險的事,要跟去看看……
想着想着,顔露越是心煩意亂,忽的,身旁有人撞開了她,擠到了前邊去。
一股腦熱沖上心頭,她瞪大了眼睛看過去,剛欲斥責,卻猛地一回神,發現緊跟着的那個素色身影已然消失。
小姐不見了!
……
靡樂現在有着這通曉他人心智的能力幫助,自是知道哪些人急着逃離此處,哪些人擔憂着不敢妄動,也就知道怎麼走最能快步追趕上方才那人的腳步。
她宛若腳底生風,又避開了那些可能沖撞她的人,也難怪顔露跟不上。
很快,她走出酒樓,不緊不慢地跟在了那隊伍的後邊。
此時的街道上已經是不複熱鬧與喧嚣,原本擺設的攤位有不少已經不見人影,想來是隻收走了貴重物品便逃走了,還有一些舍不得身外之物的,還在挑挑揀揀,但也是驚恐不已。
不少剛被放行的百姓穿行在各個街道,與靡樂擦身而過,步伐急促,神色慌張,皆是擔憂着再生出什麼事端。
所幸正是因為如此,也就無人注意到靡樂可疑的行迹與異常的神态。
隻見那首領先是前往各處駐守了侍衛的地界,用同樣的說辭安撫了群衆,也将士兵們都收編回了隊伍。
待到所有近身侍衛們到齊,他整頓行列,大聲道。
“此事頗為蹊跷,太子在衆目睽睽之下消失,定是有人動用了天規偉力,才能做到。”
“但能做到這種程度的天者,皆需要儀式輔助,且自身必受反噬,這也是我們擒住那人的大好時機!”
“方才有人來報,連河碼頭處出現異動,且是天規的陣仗,你們先跟着方副将前去查看,我去引調人手,并向皇上禀報!”
“是!”
震人心扉的齊吼響起,副将從隊伍中出列,引着浩大的金盔銀甲們小跑離開了。
铿锵有力的金屬碰撞聲回蕩在街頭巷尾,蓋住了人們不安緊張的呼吸與交談,給這場又熱鬧轉為驚吓的盛會畫上了句号。
看着他們一一離開,那首領肩頭一沉,松了口氣,環顧一圈,沒發現什麼異樣,又望了一眼皇宮的方向,沉沉歎氣,轉身沒入一旁的小巷,某處酒家的庫房。
他先是卸去一身的金銀盔甲,裡頭的衣物樸素破舊,與平民無異,又抓了把地上的灰往臉上一抹,把束好的發髻弄亂,俨然一副逃難的模樣,叫人再難看出他的身份。
他又再警戒了一遍周圍的情況,很快閃身遠離。
躲在暗處的靡樂趕緊跟上,與他一道穿過繁華的東部,來到了相對簡陋的平民住宅地區。
這裡地勢更為複雜,不少建築并不規整,牆體随意穿插,房屋大小不一,方才從鬧市中回到這裡的人也不少,人員走動密集,更有許多荒廢閑置的民居,倒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那人快步走至一處隐蔽破敗的院落,推開吱呀作響的陳舊木門,閃身進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