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巫的請授儀式難遇，我們自是為了儀式中的生命具象而來。”青梓坦然，他也不想隐瞞什麼，既然要把靡樂拴在身邊，那她早晚都會知道。

“此物說是稀罕，也隻是因為儀式舉辦困難以及天意具象之物難以保存，而這兩點在青垢都不成問題。我們自然也是名正言順取用，不存在風險。”

說着，他無自覺地一手撫上右臉，揉了揉眼窩，接着道：“你與我們同行，一樣可以取用，也算不枉此行。”

自青梓方才說出生命具象之時，靡樂便在腦海中尋覓這一物件的概念。

這是她當初覺醒白巫的能力之時，天規一股腦灌進她腦中的許多知識中的一件，她當時沒來得及消化，但過了如此久的時間，她依舊記憶猶新。

綠巫請授儀式中誕生的生命具象，顧名思義，是儀式中天規偉力的延伸，是綠巫生長大權溢出的表現，同綠巫的權能一般，能使所有事物催生血肉，亦能化枯朽為新生，愈一切肉身的疼痛。

是極珍貴且有大用處的事物。

“好，我答應你們。”靡樂本就沒期待這幾日的行動裡自己能完全自由，如今他們也如實回答了她的疑問，她也就對淩慶和青梓的要求并不抵觸。

另外，她還有了些猜測。

靡樂的目光落在青梓的身上，見他骨瘦嶙峋，寬大的玄色衣衫都遮不住的消瘦，又面色蒼白，隻有那翠如松石的堅毅眼眸還看得出些許生氣，俨然一副久病之人的模樣。

如此看來他求得生命具象還能作何用途，多半是想借天規偉力重生一具健康的身體。

猜到此處，靡樂還無名地還生出了些同病相憐的意思來，曾幾何時，她也是病重折磨，又不得其解。因此她看待青梓的目光也少了戒備。

青梓對上靡樂柔和下來的目光，卻不知她所想，隻當是方才的交談取得了靡樂的信任。

三人接下來也沒什麼好說的，等着小二為他們上菜。

靡樂目不轉睛地看着呈上來的菜肴，好看的灰色眸子一閃一閃，心裡是期待極了。她到底是鮮少出門的，更何況如今身在千裡之外的異國，便是看什麼都稀奇。

早些時候他們擇了這間客棧休息，掌櫃的看出他們的樣貌不似本地人，又得知他們一住便是一旬左右，就知道他們是專程為了儀式而來。

為了盡地主之誼，或者是讨個在外的好名聲，掌櫃的盛情提出免了他們這第一頓的餐費，又問了忌口，說是要讓他們好好嘗嘗青垢的特色。

“客官且看這一樣，”小二為他們上齊這最後一道菜，盤中鮮香異常，鮮豔的紅綠黃色和油光輝映，閃着光，看來讓人垂涎欲滴。“此菜喚作‘三珍彙’，是集鹹香與酸辣于一體，又不過火，算得我們這的招牌了，客官快嘗嘗吧。”

接着小二便退了下去，靡樂迫不及待地拾起筷子就要開吃了，卻被淩慶的一出手給架在了空中。

“不着急。”淩慶的聲音悠悠的，神色卻嚴肅。

靡樂不解地收回手，見一旁的青梓挽起左邊的衣袖，手中拖着送她入城的那塊翠玉，置于這一桌美味之上。

那翠玉上雕刻着的精美的常青藤葉花紋散發出點點青綠，柔和甯靜，又與周圍環境飄散的熒綠交互融合，很是奇異。

方才入城時沒能仔細看，如今這個距離下再一看，靡樂就知道此物絕非凡品，是蘊含了青綠偉力的矩器。

少頃，翠玉上的常青藤色澤更純了，青梓才收回手，颔首道：“可以了。”

他拾起筷子，擡眸間注意到靡樂側頭，仍在打量他，便又道：

“青垢善農耕，又有幾代綠巫權能的庇護，既是藥理之鄉，也是許多毒物的起源之地，在此地的飲食起居，都還是小心些為好。”

“方才的矩器有辯識毒物之能，常青藤未變色，是為正常。”

靡樂眨了眨眼睛，不知該作何反應。

分明方才掌櫃的招待他們，是滿眼笑意，熱情純樸，她的白巫感知也告訴她對方沒有惡意，可青梓竟會起疑，還出手檢驗……

這前後的反差與她這兩日經曆的似曾相識，她屬實不解，真有必要做到如此草木皆兵麼？還是他曾經曆過什麼呢？

靡樂邊想着，邊重新動了筷子。

青梓曾說是通過莫弈知道她的，那他們又是是通過朝堂的人際關系，還是歌酒相識呢？且看昨晚他與淩慶的交談，兩人應是舊相識了，淩慶是将軍，那他莫非也是？可他那般消瘦，怎麼看都不可能，還是朝中一位不起眼的文官呢……

思索間，靡樂取了方才小二極力推薦的“三珍彙”嘗嘗，泛着金黃的肉團送至口中，辛辣和鹹香一同炸開，配着緊緻的口感和嗆人的香料味，一下把她拉回了餐桌上。

“好辣！”

像是被這食材咬了一口，熱辣極具沖擊力，靡樂捂着嘴，徐徐吹氣，眼裡兜着水，看向面前的二人。

“……不辣嗎？”

二人的筷子一頓，這才看到靡樂微紅的面頰，少女眼中點點淚光，銀眸明滅，眉頭微蹙着，有些小小的委屈。

“哈哈，”淩慶爽朗一笑，他指着這一桌的飯菜：“那這幾日在青垢你可有的受，他們就好這口。”

“小二，茶水。”青梓則側頭招呼，回頭又看向靡樂：“若是不喜辛辣，下次提醒後廚便是。”

淩慶又哼哼：“怕是不管用，這民間客棧可不比宮裡，他們的鍋都是入了辣味的。”

聽到“宮裡”二字，青梓猛地看向淩慶，褐眸将領這才後知後覺，忙注意靡樂的動向。

所幸靡樂急切地接過小二遞來的茶飲，一飲而盡，還不忘多讨一些，以備萬一，哪裡在意他們的交談。

二人松口氣，轉移了話題：“你且再看看可有什麼清淡合胃口的，叫小二備去。”

靡樂喝了茶，又吃了些米飯，總算緩了過來，順着青梓所說，找店家讨了不那麼重口的吃食，像試險般挨個嘗過後，勉強适應了青垢的食物風格。

不得不說，初嘗确實把靡樂辣得夠嗆，但熟悉之後，卻是别有一番滋味，很是過瘾。

她意猶未盡地伸向原本“咬”她嘴巴的三珍彙，白淨的臉頰吃得愈發紅了，櫻桃小嘴咀嚼着，倒是像隻小兔子可愛。

淩慶笑她：“如今不覺得辣了？”

“真是奇了，确實是不覺着了，倒是越吃越香。”靡樂也笑着回應：“方才小二說還有更厲害的呢，下次想試試。”

“那你得喝多少茶水？”

“這也不沖突呀，如此才新鮮。”靡樂晃晃腦袋，倒是得意。

大抵是靡樂與他們二人在飯前約定好了注意事項，又在餐桌上鬧出了些小意外，日常的小插曲打破了背後似有陰謀的沉悶，他們的氣氛也就不似在郊外的小屋裡那般僵硬了。

三人飽餐，兩柱香之後，出發前往繁錦城南的荊華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