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枕河便不再勸。
半晌,外頭有了動靜。
太子喜靜,東宮一向沉寂得落針可聞,宮人走路都恨不得踮起腳尖,生怕驚擾了花草。
聖上不常來東宮,能走路虎虎生風随心所欲的,隻有貴妃的七皇子一人。
果不其然,很快雕花木門被人從外推開,寒風伴着那人一道闖了進來。
趙巽脫下披風,随手一扔,笑道:“四哥,枕河,都在啊。”
趙枕河才看見他的臉,就站了起來,“你剛在泥炭裡滾了一圈被人撈上來?”
“去你的,哪就這麼誇張。”趙巽不悅,“夏天太熱,秋老虎又厲害,曬多了自然就黑,有什麼大不了的?冬天養幾個月就能變回去——要我說,這樣才好,我看自己都順眼了不少。”
趙枕河:“……”
趙秀眼皮也不擡,“見過你母妃了?”
“見過啦。”趙巽說,“這不剛收獲滿滿一耳朵的唠叨?我娘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年比一年多話。我千裡迢迢回來,不給我喝一口熱茶,吃一頓飽飯,就知道拉着我說說說,沒完沒了。”
趙枕河問:“你信裡說後天才到,怎麼早了這許多?”
“哦,提前了。”趙巽答,“當時日子算錯了,我在路上再一盤算,明天就是葉皇後的忌日,我總要在那之前趕到,給她老人家上一炷香,順便看看你——”他問趙秀,“四哥,你這幾天最容易犯病,今年怎樣?”
趙秀不語。
趙枕河用下巴點了點還在散發熱氣的藥湯,“喏,今年。”
趙巽皺眉,“你又去找趙檢了?你整他不能賠上自己啊。等過了年,一個春天一個夏天還有一個初秋,不夠你跟他算賬——”
“聒噪。”趙秀說。
趙巽:“……”
他轉過頭,這才發現桌子上放着各色點心,于是自然而然地想拿一塊雪花糯米糕,手擡到半空卻放下。
“我在虎園外救了一個人。”他望着白白糯糯的糕點,想起與其謎之相似的小丫頭,不禁挑眉一笑,“明皇後的侄女。虎園的門不知被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擅自打開,若不是我去的巧,她和丫鬟已經變成王霸的腹中餐。”
趙枕河驚訝,“你知道她?”
趙巽嗤笑:“當然。我不說了嗎,我娘拉着我絮叨半天。她高興壞了,說什麼明皇後搬起石頭砸腳,自掘墳墓,居然找個如此愚笨無能的侄女過來,還妄想将那丫頭嫁進東宮。”
趙秀突然道:“誰引她去的虎園?”
趙巽一怔。
趙枕河雙手抱胸,沉思片刻,看向趙巽,眼神探究,“總不會是玉娘娘——”
“肯定不是!”趙巽斷然否定,“我娘幹不出這事。她想着我姐,絕對狠不下心拿一個小丫頭喂老虎。”
趙枕河:“也對。一個小丫頭片子,誰那麼恨她?”
“想害一個人,未必出于恨。”
兩人同時側目。
趙巽看着說話的人,“還能出于什麼?”
“利益。”趙秀淡淡道,“即将入宮的貴女那麼多,也許有人先下手為強,買通宮裡的下人掃清障礙。也許貴妃無心,底下的人卻想送她一個人情。也許明梓晗自己動的手。”
“明皇後?”趙巽錯愕,“那是她親侄女!”
“犧牲一個侄女,雖然動不了貴妃,卻也能賴在底下的妃嫔身上,扳倒一個是一個。明梓晗入宮多年,缺個殺雞儆猴的立威機會。”
“……四哥。”
趙秀擡頭。
趙巽指了指藥湯,“知道你為什麼總生病嗎?因為想得太多,活得太累。這後宮裡的女人勾心鬥角,我覺得她們都挺能耐的,可你能把她們想的比真的更狡猾,你最能耐。”
趙秀不理他。
趙枕河又問:“後來呢?那丫頭哭着跑回長甯宮找姑姑告狀?”
趙巽說:“跑去未央殿了。”
趙秀的目光倏地掃來。
趙枕河訝然,“未央殿?”
“我也覺得奇怪。”趙巽說,“她向我問路,我讓不勝帶她去。”
趙枕河:“她去那裡幹什麼?”
趙巽:“這誰知道。”
趙枕河擰眉思索,“不知這是明皇後的意思,還是她自己的?”
“明皇後瘋了才會叫她去未央殿。”趙巽道,“得罪四哥,對她有什麼好處?”
“那就是明姑娘本人的意思。”趙枕河想了會兒,問太子,“她莫不是在你那兒栽了跟頭,知道做小伏低讨不得你喜歡,因此劍走偏鋒,反向吸引你的注意?”
趙秀厲聲道:“玉英!”
才說了兩個字,便是一陣迅疾的咳嗽。
玉英從門外進來,“殿下。”
“盯緊未央殿。”趙秀臉上泛起病态的紅,聲音沙啞,“明容若再去,立刻通報,不得有誤。”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