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秀病得昏昏沉沉,半夢半醒之間,仍在想,要如何對付明容和她背後的主使,又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未央殿的廢物。
他知道,父皇雖然表面上對那人不聞不問,卻不會任由他把人弄死。
他需要一個萬全的計劃。
就在制定計劃的具體實施步驟時,他的眼前驟然一亮,心裡又升起了那股熟悉的感覺。
輕飄飄的,身不由己的,怪異感覺。
仿佛踏在雲間,俯瞰人世。
他的魂魄如柳絮般随風揚起,飄過山川湖海,穿越晝夜交替,來到一處平坦的草地。
不遠處,兩扇黑色的鐵門高高聳立,形狀和樣式都十分古怪。
鐵門旁邊挂了一塊牌子,上書兩行小字。
[明氏莊園]
[Ming Estate]
第一行勉強能看懂,隻是不知為何,好好的字,非要橫過來寫。
第二行,卻是字不像字,符号不像符号,形狀不似形狀,毫無意義的塗畫。
從鐵門進去,又是一片巨大的草坪,如一座複雜的迷宮。當中以幾個雅緻的花壇作為點綴,兩邊都有仆人在修剪灌木。
另有古怪的四輪車穿行其間,車身左右兩邊無門,前面的車蓋上塗寫幾個字:專用高爾夫球車03号。
草地的盡頭,是一座占地極廣的宮殿。
樓高四層,樣式奇特,非神州大地所能見。
更離奇的是,最高的那一層,竟然從上到下都是透明的窗戶。
他的魂魄下降到窗口。
這裡面應當是一間卧房,有床有桌,也有櫃子,充滿令人不解的異域風情。
卧房的色調以柔粉色為主,妖娆豔.俗,品味清奇。正對他的一面粉牆,挂滿了千奇百怪的畫像,有貓、有狗,有小馬駒,大多則是……明容。
露脖子,露小臂,露腳踝的明容。
瞧這奢靡的宮殿和住所,這丫頭出身非富即貴,年紀雖小,卻也是名門閨秀,穿成這樣招搖過市,還叫人留下畫像,就不怕清譽盡毀,名聲掃地麼?
那一幅幅惟妙惟肖、堪比真人的畫像中,明姑娘幾乎都在大笑,雙眸彎成月牙。
——真乃世所罕見的大膽潑辣。
趙秀并不關心這些。
他的視線在畫像當中梭巡,仔細尋找趙檢的身影,亦或穿着鄰國服裝的男女。
沒有。
所有人都奇裝異服,但沒有神州大地上任一國家的服飾,更不見趙檢。
趙秀繞樓層一周,偶爾有人影出現,男女皆有,發型和穿着都非正常人。
他猜這些人是宮裡的仆從,因為他們執行的大都是灑掃任務。
最詭異的當屬一名年輕的小丫鬟。
她抱着一疊衣服進來,張嘴說了句‘開燈’,房裡的燈火便依次亮起,宛若鬼火!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趙秀始終保持警惕。他生怕這是詭谲的巫術,因此隻在外面觀望,不敢輕易穿越門窗和牆壁,闖入室内。
遠處傳來模糊的人聲。
他循聲而去,來到宮殿的後花園。
他,看見了明容。
不會有錯。
那張小臉分明屬于不久前對着他放肆大罵,又哭着認錯的丫頭。
可她看起來又不太一樣。
她的頭發短了許多,衣裳比畫像中更放浪,上半身就隻有一塊破布似的圍兜,用兩根細細的帶子吊在肩膀上,搭配一條短褲。
她戴着一副叆叇,奇就奇在竟是茶褐色的。戴這東西,好比瞎子眼上蒙布條,毫無作用。
可明容顯然看的見。
因為,她正站在一個大型人造水池旁,水是可怕的淡藍色,水深足有一成年人高。稍一不慎,掉入其中,恐遭滅頂之災。
她卻在那兒蹦蹦跳跳。
她手裡拿着一根粉色的短棍,人來瘋似的揮舞着,笑得露出小白牙,“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我的粉絲都太熱情啦!”
趙秀回頭,四處看看。
沒見哪兒有粉絲吃,倒是隔開十幾米遠,有兩個男人架起鍋爐烤肉,香飄十裡。
方才隻注意明容,這會兒才看見,原來水池邊的人不少,多是青年和中老年男女,瞧面孔,不正是園子裡和宮殿内部打雜的仆人麼?
明容竟在仆從面前穿破布,狀若瘋癫,毫無半點大家閨秀的端莊。
不,市井小民都不會如此無禮。
……這個瘋丫頭。
隻有一人不像仆從。
那人也是一名小姑娘,年紀比明容大幾歲。
她坐在一張躺椅上,椅子邊立着一頂鮮豔的圓頂傘蓋。她的左右兩邊都是躺椅,左手邊坐着一隻吐舌頭的傻狗,右手邊蜷縮一隻懶洋洋的蠢貓。
狗穿着小裙子,貓正在舔舐點心。
這兩隻畜生竟也有人伺候。
此時,負責烤肉的其中一人走了過來,将一個精緻的骨瓷小盤放下。盤裡盛着切好的幾塊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