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沒刷調料,沒加鹽,豆豆和小胖豬可以吃。”
豆豆和小胖豬?
陌生女孩擡手,撫摸小狗的腦袋,“小胖豬真乖,吃肉肉。”
原來那兩隻畜生,一隻叫小胖豬,一隻叫豆豆。它們有人服侍,有牛肉吃,還有專門的飲品。
趙秀陷入一陣冗長的沉默。
他明白了,這唱的是一出什麼戲。
酒池肉林,狂歡作樂,驕奢淫逸至此!古往今來的大貪官大奸臣,不過如是。
也不知明容究竟是哪一國的臣民,她那裡的皇帝又知不知道她家斂了金山銀山的财富,家養的貓狗,都比一般富戶人家過的奢侈。
他懶得再看,往别處去。
這座莊園大得駭人,水池之後,又有圈起來的不同場地,許多不知作何用處,唯獨一處比較明顯,應是蹴鞠玩樂之地。
再往後,竟有房舍和馬廄,還有跑馬場。
馬都是千裡良駒,一匹匹膘肥體壯,毛發油光水亮。
——這戶人家豈止豪奢?簡直,富甲一方。
遠處的聲音再一次飄來。
趙秀一怔,回到水池。
明容握着粉色的短棍,正對着圓滾滾的一頭動情的唱:
“……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有錢了不起,姐也很自強,不懼風霜雪雨逆風飛翔,活成一束光,世界都照亮!”
一邊唱,一邊揮動手臂。
曲調之怪異,聞所未聞。
趙秀隻有魂魄,沒有切實的肉身,但他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自心底湧起的涼意。
明容看起來像個瘋子,但她不是。
她通曉巫蠱奇術。
她隻是用平常的聲調唱曲,并未歇斯底裡的咆哮,可她的聲音卻響徹雲霄,轟動天地,在莊園外都能聽見!
“……自己的人生無需憑借誰的光,不做誰的公主做霸氣的女王!”
明容還在唱。
趙秀聽着她大放厥詞,心思已經從驚疑變為忌憚。
此等逆反的唱詞,私底下偷偷寫作已算的上膽大包天,可她偏偏還敢青天白日衆目睽睽之下,大聲唱出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想造.反。
郎朗乾坤,竟有這等悍匪!
若非夢中親眼見證明容的真面目,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那張稚嫩的臉龐背後,那具弱小的身軀之内,潛藏的是宏偉的帝王之志。
她連公主之尊都不屑,牝雞司晨也無法滿足她的野望,她竟想謀朝篡位,妄自稱帝!
更願化作日月,與大千世界争輝!
可她憑什麼?憑這幾個幹雜活的仆人,就敢揭竿而起,自立為王?
天真。
明容唱完了。
周圍掌聲四起,有人激動的喊:“小姐,唱的太好了,你一定能當大明星,我們永遠支持你!”
還有人說:“你一定會成功的!”
……
果然,這些人都是她的屬下,他們瘋了嗎?認一個黃毛丫頭當大而明亮的星辰,還支持她那不切實際的豺狼之心?
明容得到誇贊,高興極了,扭過頭叫:“姐,姐!”
躺椅上的女孩回答她:“容容,再唱一首。”
明容說:“姐,你放爸最喜歡的。”
“好!”
不一會兒,樂音又起。
不見絲竹樂器,不見奏樂之人,那曲子卻激昂。
明容斂起嬉笑的神色,左手抵住心口,深情唱起:
“沿着江山起起伏伏溫柔的曲線,放馬愛的中原愛的北國和江南,面對冰刀雪劍風雨多情的陪伴,珍惜蒼天賜給我金色的華年……”
她的聲音是孩童的清麗嬌嫩,神色卻嚴肅,情到深處,擡起一隻手,比向長空烈日。
“看鐵蹄铮铮,踏遍萬裡河山,我站在風口浪尖緊握住日月旋轉……”
“願煙火人間,安得太平美滿,我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
趙秀注視她,面無表情。
——好一個淩雲壯志定乾坤,豪氣沖天震山河的亂世女枭雄。
*
下半夜,趙秀總是睡了一會兒就醒,醒了咳嗽一陣子,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他心中不快,不止是因為明容的狼子野心。
到底為了什麼,又說不清楚。
直到再一次醒來,天光破曉,窗外一片蒙蒙的灰白。
他凝望虛空,看的久了,心底忽然有個酸酸澀澀的念頭破土而出,從深埋的角落瘋狂生長,越發清晰——
明容的宅子,怎麼比他的東宮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