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出現的是一名異國男子,高大,膚白透紅,金發碧眼。
他笑得滿面春風,與那腰纏萬貫的婦人親切握手,然後遷就地彎下腰,與明容說話——完全聽不懂的,鬼神之語。
可明容懂,她和王子交流愉快,毫無障礙。
從神态之間,不難看出,他們認識,甚至十分熟稔。
最後,兩人都笑了。王子握住女孩的小手,還摸了摸她的頭。
趙秀忽然想起,七弟曾經問他,為何明容見了他們,不怕,不敬,也不羞怯。
答案一目了然。
他們并非她見過的第一個天家皇子。她早就認識異國王子,而且和人家談笑風生。她從不覺得皇室身份有多麼了不起。
因為,她原本就是能讓王子折腰的貴人。
她,她們一家,到底什麼來曆?
掌櫃的将短棍遞給婦人。
那婦人接過來,拿在手中。
“Light of Hope。”她也開始用千裡傳音大法,說起鬼神之言,很快又轉回人話,“比起直譯的希望之光,我更喜歡葉女士的翻譯——星火相傳,人世長明。”
她看向畫作:
黑色的夜空吞沒殘餘寒星。有一隻手緊握火把,一團小小的光輝,在夜色中發亮發熱。
“以我的見解,星光與火不僅代表希望,更傳達了一種不屈的信念。”
“無月無星的黑夜,也會有人手執火把,照亮前路。縱使人力微弱,隻要堅定地走下去,星星之火,亦可燎原。”
“黎明終将到來,人世光輝永存。”
婦人轉過身,面對兩名小女孩。
她的目光溫柔,沉靜如海。
“我希望我的女兒,容容和程程——在豔陽之下,在長夜之中,面對順境或逆境,都能對世界懷有熱情,對人生充滿希望。”
底下,掌聲雷動。
婦人親吻兩個女孩的額頭。
突然,畫面一轉。
深夜的空地上,婦人牽着女兒,走向一隻巨大的鐵鳥。
她們仍穿着拍賣會的衣裳,想是剛從晚宴出來。
“爸爸在度假地等我們。”婦人道。
“媽媽,我永遠不會失去希望。”明容仰起小臉,天真的說,“因為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我會告訴自己——最勇敢的明小容,沖沖沖!”
她姐姐笑着重複:“明小容,沖啊!”
她們手拉手跑向鐵鳥。
那鐵鳥十分古怪。
它的尾巴很長,翅膀卻長在頭頂。
待母女三人登上鐵鳥,沒過一會兒,翅膀竟然開始轉動,轉着轉着……就飛了起來。
趙秀緊盯這一幕。
他早知道她們是會飛的,可親眼目睹,震撼依舊!
夜色正濃,明月高懸,寒星閃爍。
鐵鳥徑直飛向高空,穿過萬家燈火,俯瞰人世繁華。它越飛越高,終于化作一個小小的黑點,奔月而去。
原來古往今來的神怪奇談,并非庸人一夢。
這就是凡人癡想千年的,飛天!
*
趙秀自夢中驚醒,一起身,掀落了身旁的書卷。
月光透過窗戶揮灑在地,四周安靜得隻有他沉重的呼吸聲。
凡人豈可登天,豈可攀月?
他望着皎潔的月色,低聲咳嗽。
明容曾經在莊園的水池邊唱過一首歌,她是怎麼唱的?
“看鐵蹄铮铮,踏遍萬裡河山,我站在風口浪尖緊握住日月旋轉……”
如果,如果這是純粹的字面意義表述呢?如果她真的可以登月,住在月宮之中,那不就成了月仙、月神?
無數神怪志異的情節,在他的腦海中依次掠過。
假若明容不是人,她是從天上墜入紅塵的神女,那麼她住的仙宮,她操縱人世的野心,以及她拙劣的僞裝,都有了合理解釋——神仙為了觀察和考驗凡人的品性,自然不會輕易顯露真身。
她來人間,扶持命定的真龍天子。
趙秀想起來了。
第一個離奇的夢境,金銮大殿之上,龍椅之旁,那竊國賊對明容說:“朕能有今天,得你一半功勞。”
言猶在耳。
他身心俱寒。
那丫頭分明有神力卻不使用,她總是跑去未央殿,她給那個廢人送藥……這一切,全都指向一個不争的事實。
明容認定的明君,是趙檢。
趙秀不住地咳嗽,胸口撕裂似的劇痛。
為何他總是被放棄的那一個?
不,不行!
他必須證明給她看,他才是值得輔佐的帝王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