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今我倒是很後悔,若是當初習得這些,也不費我這般精力。白帝的法術很難掌控,即便我按他說的步驟施法,可效果還是微乎其微。
藏書閣裡的日光最為柔和,入夜也不需太多燭火,我幾乎日夜守在這裡,看白帝的秘籍,看這些泛黃的書卷,結合白帝教給我的法術不斷練習。很快我就可以離開他,離開月城,我的魂魄會遊蕩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我想去人間,也想在靜谧的樹藤下看滿天的星河,這些都是白帝不能給我的,我注定要離開他,我本不該與他留在早已變天的月城。
白帝也許沒想到,我苦練許久的法術竟是用在了自己身上,那日我把他僅教我的咒術全部施加在體内,好像魂魄上浮現出一個又一個的咒符。他在藏書閣找到了我,地上都是翻亂的書卷和我嘴角不斷流淌的血,我靜靜的蜷縮在地上,祈求法術帶走我的靈魂。
白帝的法術果然猛烈,短短幾刻我便陷入昏迷,隻在朦胧間感受到自己被人輕輕抱起不知去了何處,我想大概是錯覺。很快身上傳來一陣暖流,我好像恢複了一些精力,我費力睜開眼睛,看到從未如此焦急的白帝在用法術治愈我的傷口,我叫他停下。
你救不了我的,這是你教我的法術,我道。
白帝盛怒下失去了最後一點耐心,也許我沒有和他好好道别,也許我沒有回應他說喜歡我,也許這次我終于要離他而去,我破壞了他一直幻想的結局。
他劃開了自己的手臂,流淌出來的是白色血液,他将這些寶貴奇異的液體不斷傳入我的體内,随着法術的抵抗,我還是承受不下這種治愈之法,那些血液找不到該流淌的地方隻好順着玉石蔓延到地上,形成一條純白帶着污漬的蜿蜒細流。
我第一次見白帝失去分寸,他緊緊扼住我的喉嚨冰冷警告我,小辭,你敢死,我不會讓你如願的。
白帝仍在不斷治愈我的傷口,我知道這會消耗他大量的法力和血,可是我還是沒能撐過這些法術的吞噬,大概我見不到他最後一面了。
我緩緩閉上眼睛,看見的卻是一片漆黑的空,還有明亮的星,以及站在不遠處斜靠在窗棂的年少白帝,很像我從前偷藏起的那張畫像。
等我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一個明媚的午後,我茫然看着周圍冷屏的一切,恍惚自己到底是妖是鬼。我走到窗前,好奇的看向鏡中的自己,鏡子裡的昭辭一如既往地還是十八歲的容貌,隻是有些蒼白憔悴。我伸出自己的雙手,上面的法術痕迹已經消失,我略一動心神,發現自己完全失去了法力,與尋常人一般。
鏡中一道黑色影子晃過,身後的燭火也随微風忽明忽暗,那人沒有客氣,徑直坐在藤椅上看着我,果然,他說的話絕不是兒戲。
我不會讓你如願的,小辭。
白帝廢了我所有的法力,我知道他不會再教我任何法術,我還是要像一隻小獸那樣躲避在他的籠罩下,這一生我便再沒有選擇。
白帝心情倒是很好,小辭,冷屏的星辰花都開了,大概你很久沒有見到它們了。
我被他的話拉回現實,已經不知道我躺了有多久,那些淺藍色,小小的星辰花也被我遺忘了。還記得這是我向江陵讨來的,白帝閣裡有數不盡的嬌豔花朵,我偏偏隻喜歡不甚名貴的星辰花,隻因為花中自帶星辰二字。
這花偏又是純淨的藍色,就和天空一樣,星星是夜晚明亮的不滅花朵,星辰花也是白晝下純粹的繁星。我看不到夜晚,也看不到星星,隻能為自己種下了一片可觸及的星河。
我沒有理會白帝,自顧自來到冷屏。被我遺忘的可憐花朵正在驕陽下盛放,那是一片藍色的星河,我想它大概和夜空的星河一樣美。
沉睡的時候一直是白帝在照顧它們,如今長得越發好看,星辰花開到了最盛的美景。
其實它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做勿忘我。
可是我想祈求何人不要忘記我呢,這世上我唯一的牽絆大概隻有白帝了。
如果我的生命有一天走向了盡頭,白帝會不會選擇遺忘我呢,我隻是他養大的一個妖怪而已,這世上除了我還會有無數的昭辭。
也許這些可愛的花朵不會吧,看着這些我許久不見的寶藏,我有點恍惚今後的命運。勿忘,反過來就是不要記得,忘記在月城的一切,大概我們每個人都會過得快樂一些。
白帝默默站在我身後,他此刻的樣子倒是像極了江陵,但是我知道的,江陵不會再回來了。
事情已經穿透的如此明白,他沒有必要再帶着面具面對我了,于是我又一次的請求他。
我想忘記這一切,可以嗎?
我想喜歡上一個人,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