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白帝還沒有回來。
夜晚已至,太陽西斜,天邊仍是留下許多光線。我出了彩雲間,一個人沿着小路走,一隻幽綠色的蝴蝶飛來,像仲夏夜的螢火蟲一般明亮,它飛到我身邊,又不停的向前飛去,如此來來回回像是累壞了它,但還是堅持着不肯停下。
我明白它在給我引路,就一路随它來到冷屏。
冷屏内,斯氏夜已坐在書案前,自顧自的把玩着藥瓶,見我來了,他才放下,然後用黏膩又陰冷的暗綠色眸子看着我:“歡迎你來,冷屏的主人。”
我不想和他周旋太多,此番來找他,我亦有話要對他說。于是也走了進來,坐在他對面。
“斯氏夜,魔族少年中的天才,我知你驚才絕豔、橫空出世,可困在這處冷地方打發漫漫長夜,你甘願如此嗎?”
“沒關系,我喜歡寒冷潮濕的地方,也喜歡——長得漂亮的人。”
斯氏夜十分年輕,看起來也不過人族的十八歲左右,絕不到弱冠之年。他墨綠色的長發盤起,剩下的散發結成許多細細的辮子,每根辮子又用金屬的發扣固定,發間并無金器玉飾,隻有絲線穿插綁定發絲。額間戴着黑色紋樣銀器為飾的抹額,耳朵上懸挂黑色羽毛的飾品。總體裝扮很有少年氣息,卻也處處透着詭谲怪異,像一條吐着信子的綠色蟒蛇。
我看着他的發型很眼熟,沒錯,這樣的發型繁複,我隻在法理的記載中見過江陵束過,那還是白帝乘遊人間時斯氏夜為江陵變作的裝束。
斯氏夜微微的笑着:“姐姐見我生的好看,是不是反悔明日的大婚了?”
他的語氣暧昧至極,慢條斯理,頗有幾分蠱惑的意思。
“你明知道你意不在此,真正想去的恐怕是日升閣吧?”我挑眉看着他。
斯氏夜的眸光微動,随即很快又戲谑的笑着:“為何?我沒有犯錯,主人不會将我關在那。倒是你去過那見了某個人,還帶着一片黑羽回來。”
我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果真在發間摸到一片黑羽,想是從江陵那帶回來的。
想到這,我便笑着對他說:“是啊,我去見了江陵,他還說以白發寄東風,但請歲月可饒我,惟願一人世間永無憂。”
斯氏夜的眉頭不自覺的皺起來,眼裡也透着危險的微笑。
“你說,這一人該不是會是我吧?他可是從前就喜歡我的,甚至還為了我……”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甚至笑容也還沒收斂,那隻蒼白枯瘦的手卻已經扼住了我的喉嚨無法動彈,動作快的我無法看清。
呼吸逐漸困難,我一邊試圖掰開他的手,一邊說道:“你殺了我,怎麼救江陵?”
斯氏夜力氣很大,隻需一隻手便能扼殺我。他雖然看着清瘦高挑,手指也蒼白,但扼住我的力氣不容小觑。
我的意識有些渙散,但還在拼命的掙紮,江陵隻能依靠他去拯救,無論如何我都要一試。即便他殺了我,白帝最終也會得到天道懲罰,但江陵不能再有任何差錯……
我看着他如蛇蠍般的陰鸷雙眼,聲音幾不可聞:“我知道……如何救他……但是要你親自……去……”
在我的眼前要陷入一片漆黑時,斯氏夜松開了手,我踉跄了一下,疲憊的跪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下一秒他又蹲下,捏住我的下巴,狠狠的說道:“你最好是知道如何救他,否則我有一百種折磨你緻死的方法讓你認清說謊有多麼可怕。”
他的手勁很大,我感覺刺骨的疼痛爆發在我的下颚,随後他避開我的眼睛,将我向後一推搡,又重新坐在香案旁邊。
過了一會,我終于平穩了氣息,我理好衣着,重新面對他坐下。
我鄭重的對他說:“我沒有騙你,江陵是我的摯友,我定要救他出來。而你,也是同樣的想法,若我不來,你也會趁今晚白帝不在大張旗鼓的救他,而且還未必能将他帶出來。”
“呵呵,笑話!我憑什麼要救一個與我不相幹的人,他死了,白帝隻會更依賴我,我何不成全他?”斯氏夜慢條斯理的斟茶,動作極盡風雅。
“那是因為,你舍不得。你舍不得他死,他救過你的命,而你對他心存愛慕,你怎麼忍心成全他?”
斯氏夜睜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我會說出實情,看出他對江陵的心思。
就在我要離開日升閣前,我問江陵要法理去翻找有關斯氏夜和他的回憶。
原來在我這世重生不久,他就遇到了斯氏夜,那時他還隻是一個小小的魔族少年,看起來似人間五六歲左右的小孩。
斯氏夜是個孤兒,從小生活在極偏遠的一片魔域,那裡人煙稀少,遠不及月城的繁華。
他是個極聰慧的少年,從小就展現出與尋常妖魔的種種不同,他喜歡人間的繁華,喜歡動手研制一些奇奇怪怪的藥水,喜歡采集毒液做各種毒藥,對于天文和數理也有很大的興趣。
由于這些怪異之處,他被魔域裡所有的人都讨厭,就連小孩子也不例外。
他們會扔掉他辛辛苦苦做的小木船,撕掉他好不容易求得的書籍,殺死他親手養的小蛇,然後将蛇皮剝開,連同腹中的小蛇也一并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