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收下鱗片,給了他麥種,但叮囑他等豐收後要把拿走的部分再補上,農夫答應了。
第二年,那些麥種長滿了貧瘠的田野,充盈了城主的糧倉,窮人的胃袋。
第三年,種子失去了魔力,農夫帶着積壓于箱子深處的陳糧和城主交給他的山羊,再次來到迷宮。
得到紅龍青睐的老婦人已經去世了,這次紅龍收下了山羊,卻不搭理農夫。
幸而城主還派了幾個騎士護衛農夫進入密林,再次與密林之心做交易。
然後來到第四年。
第五年。
第六年。
每一年農夫都會帶走更多的種子,返還給密林的卻是幹癟的壞種,後面甚至連這些也沒了。
到了第七年,密林給了他據說能結出金蜜瓜的種子。
那卻是……會吸食一切水分的惡魔種子。
一城的人一夜之間就被它吸幹了,護城河也完全幹涸。鄰近城邦察覺不對時他們與該城交界的土地已出現闆結,但那時明明是雨季。
城主緊急向王都彙報了異常,等騎士團趕到,迎接他們的是一座枯竭的死城,和盤踞其上的藤蔓。城中心躺着一顆大得壓垮了碉堡的飽滿蜜瓜,待騎士們靠近,蜜瓜炸開,甜膩汁水溺死了團裡九成的人。
最終,幾個城的人合力砍掉了一片森林,将樹幹堆在瓜藤上燒起大火,之後法師用特制的除草劑潑灑焦土,終于除掉了這個惡魔。
可喜可賀。
*
“那就是我的故鄉。”
修伊面容灰敗,頹然坐回了樹根上。
“我那時還是個菜鳥騎士,隻在外圍駐守。我的長官,那個在我入團時用麥酒灌我的人……就這麼被一顆蜜瓜淹死了。那一年到處都是死人,光明神殿無力負擔那麼多人的複活,那些幹屍……我都認不出誰是誰,隻能匆匆把他們埋在原地。”
于是到了今日也沒人等到複活,光明神殿内部也有腐朽,神的青睐會傾向于那些能上供的人。
而黃土之下許多人早已錯過了應有的壽命。
他單手蓋住臉,指縫中露出的那隻眼睛盯着鹦鹉,語氣森然:
“……你是想告訴我,因為我們太過貪婪,所以要受懲罰嗎?”
“人類不會懲戒不遵循契約的人嗎?”鹦鹉挪着步子湊近米夏,啄了啄她的指甲蓋,“勇者,你要選擇哪邊呢?”
米夏心情複雜,她在密林眼中肯定也是個貪婪的人,這是密林在考驗她呢,看她是否有勇氣接受祂給出的“機會”。
形勢又反轉了。
而且還有修伊,修伊看來和密林是死敵的關系了,如果她選擇理解密林,那大概修伊的信任度又要下降一大截。
但這裡有第二個選項嗎。
“我們一開始就不是在做交易。”米夏拉上了口袋拉鍊,那顆種子将在那裡待得舒适又安全,“是我提議要帶你出去的,便有信心把風險控制在我們能承受的範圍。密林,那顆隻會掠奪的蜜瓜會被燒死,你也不想預言太快兌現吧?”
“競争或是共生,我們來試試找出适合彼此的生存方式。”米夏站起來,朝修伊伸出手,“人類的曆史裡敵友也是不斷變化的。修伊,你現在在想什麼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我大概也無權阻止,但不是現在,你說了要保護我出去的。”
修伊放開手,金色碎發下的那張臉寫滿了無助與惶恐,他魔力耗盡時也是這副模樣。
一個找不到家的小孩子。
他抓緊米夏的手,深吸一口氣借力站了起來,恢複了原有的從容:“密林,我父親與你的恩怨已經了結了,我們的勇者也與這些事無關,她來自那片你也無比憧憬的樂土。放我們出去,我們會履行與你的契約,絕不重蹈覆轍。”
“……”鹦鹉振翅,叼起米夏的一縷頭發,“這便是約定的信物。”
鋒利鳥喙咬斷了這縷頭發,米夏嘴角抽搐摸了摸鋸齒狀的末端,她的頭發怎麼這麼多災多難。
“密林也從不讓來訪者空手而歸。”
金色的水波蕩漾,凝成一股激流向上噴湧,噴泉正中卷着幾顆魔晶石,正好在米夏觸手可及的位置。
雖然腦中憂慮這水有沒有腐蝕性,米夏還是故作鎮定地伸手把石頭抓在了掌中。
密林好像看透了米夏的蠢蠢欲動:“不足為奇的小東西,請随意使用。聽好了,勇者,這才是我的禮物。”
微風拂動樹梢,驚得百鳥騰飛入雲霄。這些沙沙作響的翠葉并非無意識地随風鼓動,米夏閉上眼側耳傾聽,發現這是一種富有層次的演奏,與鳥鳴混雜在一起構成了萬物競發的意象。
【已錄入古樹之樂章·生長 】
米夏睜開眼,隻覺耳聰目明,疲勞被一掃而空。
兩片一人長的巨型樹葉這時随水流推波助瀾漂到了她和修伊面前,鹦鹉示意她們登上這樹葉做的“船”:“神棄者離開時在這前方的密林之壁上炸開了一個口子,再往前便是回去的路。再會了,勇者,還有紅龍之友的後代,種下那顆種子,讓我見見你所描繪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