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風仍裹挾着夜晚遺留的寒意,遲溯将衣服攏緊了些。他側着身從人群的間隙中擠進去,逐漸看清了這所茅屋前的情景。
那是一具從茅屋探出半截身軀的屍體,臉朝下趴着,遲溯隻能憑借濕漉漉的頭發長度,勉強确認那是個女人。
她左手鮮血淋漓地抓着地面的沙石,留下五條清晰分明的血痕。而同樣磨得血肉不清的右手則朝前伸得筆直,像是曾竭力掙紮過朝外爬去,卻永恒地停在了推開茅草的那一刹那。
遲溯向前傾身,想辨認她的身份。
卻不料她突然提高胸膛,隆起背部,吓得遲溯極速退後撞了人。
來不及回頭道歉,那具女屍便先揚起頭來。
混了血漿的頭發掩住了她大半張臉,卻遮不住她奮力撕裂嘴角,企圖張大到極緻的口腔。
有什麼從那黑暗裡伸出來,嫩紅,柔軟,細長。
是舌頭嗎?
遲溯隻疑惑了一瞬,下刻那根東西便沖了出來。
人群四散而逃。數不清的粉色條狀物撐擠着女屍的上颚,從她的口中不斷湧出,蛄蛹着指頭粗細的身子漲潮般迅速往外漫開。
而這些寄生蟲一樣的怪物從口中抽離後,女屍如同紮破的氣球般很快幹癟下來,癱成了一片極其完整的人皮,隻剩下骨頭支起的弧度。
遲溯看得頭皮發麻,心髒狂跳,卻偏偏邁不開步子。隻能眼睜睜看着幾根嫩紅的“寄生蟲”又重新卷到一起,朝他襲來。
怎麼連怪物都會挑軟柿子捏?沒人跟他說過啊!
想想辦法,無論什麼東西都有弱點不是嗎?
遲溯的眼珠子緊緊跟随“寄生蟲”的動作落到最底下,将眼神經都扯到了極限,卻看見“寄生蟲”已經攀到了他的腳踝。
腳下一片冰涼。
遲溯決定不再折磨自己的眼睛,讓它松弛地朝前看。
那一刻他整個人都平靜了下來,感覺頭也不麻了,心也不跳了,一切都好極了。
忽然,一抹藍色的身影再一次張揚地闖進了遲溯的視野裡。他落腳極快,如同漂移時踩下刹車一般。動作看似潇灑随意,實則精确度滿分。
遲溯隻聽見“茲拉”一聲,那粘膩的觸感便從腳踝落了下去。
那人低垂的桃眸淺淺眨了一下,朝他看來。
“箭也不躲,蟲也不避,你是真想死嗎?”
沒有愠怒,沒有嘲諷,景霧澤這話時的神情尤為平靜。遲溯卻莫名嘗到一絲苦澀,像是無意間吃到了跳跳糖裡包裹的純黑巧。
他感到有些古怪,但又想不清有哪不對。于是他遲疑了一下,最終如實道:“我隻是……有點讨厭蟲子。”
又不是尋死。
“是嗎?”聽了遲溯的話,景霧澤似乎重新鮮活起來,語調都輕松了些,“之前隻知道你怕鬼,沒想到蟲子也怕。”
心底的怪石頭似乎跟着景霧澤的狀态移開了,遲溯也不免跟着放松下來,也想說些什麼,完全沒有提防景霧澤扔過來的大蝴蝶結——
用“寄生蟲”綁的!
“景,霧,澤,”遲溯咬着牙一字一句,眼中似乎冒了火光。
景霧澤又拿起了一條“寄生蟲”甩着,笑容挑釁道:“嗯,我在。”
【哇,居然把那麼溫柔冷靜的人氣到發飙,也太壞了】
【景浪浪轉賽道了?昨天不還是深情人設來着?】
【還人設,景狗什麼尿性大家不清楚?反正我個人是十分期待景狗哪天能陰溝翻船的,最好現在就被打一頓】
【算了吧,說是那麼說,誰真敢——啊?】
遲溯确實如彈幕所料,沒有激情痛揍景霧澤。
他隻是拍了拍景霧澤的頭,輕聲說了句:“乖,别玩了,把它扔掉吧,怪髒的。”
于是觀衆們就看見景霧澤還真就呆滞了一般松開手,又發燒般從脖子紅到了耳後根,就差上臉了。
【不是,您幼師專業的?】
【這真景霧澤?那個情場老手?他居然是吃這套?】
【啊啊啊啊有朝一日居然能看見景浪浪這麼純情,我可以安詳地去了】
【雖然不是陰溝翻船,但又怎麼能說一點沒翻呢】
見景霧澤終于在自己的手下安靜下來,遲溯面上溫柔着,心底卻已經将他翻炒了遍。
本來不想用這招的,奈何又怕真把他打爽了壞事,幹脆也不給他留臉了。想必彈幕人才多,總有把這事拎出來嘲諷景霧澤的,讓他也感受感受尴尬這兩個字怎麼寫。
遲溯收回手,報複完景霧澤,他也能幹正事了。
順手撿起一根結實的木棍,他走上前去,用木棍挑開了女屍上的草簾。
光灌了進來,照亮了茅屋的内裡。裡面有着同樣配置的草墊皮衣,簡簡單單,好像和他們那也沒什麼兩樣。
可遲溯總覺得這裡好像少了點什麼東西。
是什麼呢?
他皺眉思考了一下,突然想到些什麼,猛然倒吸了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