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如倚着廊柱,笑語輕諷:“我早前就跟你說過了吧,不給她立下規矩,早晚得爬到妹妹頭上去。你還不信,看這不是給我說中了~仗着自己是尚食局調教出來的,就敢跟你這陪嫁丫鬟比肩了。是不是等明天月霜姑姑從皇後那回來,把姑姑也比下去了,整個玉華宮就都是她的啦~”
紅蕊一聽拳頭更硬了,指甲再次深嵌進掌心:“我家主子心善随性,出府時夫人叮囑過要我替主子提防着點,沒想到還是被人挖了牆角!”
少女說罷連連歎氣,當真懊惱。荷如卻貼過來,繼續火上澆油。
“是啊,才人有孕後,這宮裡新來的人呐,一個都信不得,尤其她這做飯的,誰知道在菜裡會不會下什麼髒東西,她這手藝又精湛得很,下了毒哇根本就驗不出來……到時候出了事,神不知鬼不覺的……”
荷如瞪圓了眼,還煞有介事地打了個寒顫,仿佛親眼看見淩鸢往飯菜裡撒了砒霜。
紅蕊聽得心驚肉跳,慌得跺腳,“所以我才急呀!主子真是不懂我!”
“你也别怪才人,才人隻是不想惹事罷了。反正時日還多,龍胎可一時半會兒生不下來,咱們還怕沒得機會嘛。”荷如又吊着她精光的眼陰陽怪氣。
“也是……那就走着瞧吧。”紅蕊聽勸,心中暗恨,又想到什麼般皺眉,“倒是岚蝶今日怎麼回事,怎麼幫着外人。”
“……岚蝶姑娘許是對我有誤會吧,一直覺得我搶了你。”荷如聽聞,立即垂下眼簾,攪着手絹委屈,“本來你們倆好好的朋友,現在你與我親近,她便生氣,私下我見着隻能躲着,說上話也是嗆得慌,不知怎得了……”
紅蕊聽後态度放緩,擺擺手:“她脾氣就那樣,别理她。”
荷如見紅蕊仍是對岚蝶并無怨怼态度,停嘴不再挑撥,轉而笑着拉她的手:“知道了,不早了咱們去吃點東西吧,我煮粥給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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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半天的淩鸢完全失了精氣神,在小廚房随便扒拉口飯還不知要睡在哪裡,茫然間擡眼,見到岚蝶推門而進。她将淩鸢引到宮女住的大通鋪裡,燭盞搖曳之下拿出簡易藥膏來,輕輕用細指給淩鸢擦拭傷口。
楚才人宮女通鋪分兩間,岚蝶知道淩鸢往後日子不好過,便給她鋪床在自己這邊,跟一群同被欺負的小宮女睡一起,避開紅蕊與荷如。
藥膏微涼,帶着淡淡草藥香,淩鸢燭光中看向岚蝶,知道她好心為她周全,一時竟有些鼻酸。
“疼嗎?”岚蝶聽她情緒不對,擡頭關切。
“沒有……隻是剛來一日,就遭這般罪,可比尚食局讓人漲見識。”淩鸢搖頭自嘲。
“你還沒見識?一舉一動有主見着呢,哪像新來的。”岚蝶性情剛硬,有什麼說什麼直來直去,但也不失細膩心思,故意誇淩鸢讓她開心。邊說還用細布纏繞傷口,動作娴熟又輕柔。
“呀~你取笑我?”淩鸢會錯了意,緊着眉探身,語氣卻拈上撒嬌。
“怎會,誇你呢!”岚蝶露齒笑,說罷還伸手彈了淩鸢個腦瓜崩親昵,再繼續低頭纏繃帶,“我這藥有點次,恢複得慢,怕你後廚沾上水裹些布,每日給你換兩回,總能好的……不過,你是故意受傷的吧。”
淩鸢的胳膊微微一僵,二人同時擡頭互望,燭光把女子們清瘦的臉龐搖得忽明忽暗,旁邊睡着的小宮女打着輕鼾,窗外北風潇潇,嗚咽着拍打窗棂。
她們裹着被子,像兩個抱團取暖的小獸。
“是啊,不如此,怎麼見到才人。”淩鸢輕聲回應。
岚蝶一聽沉了氣,将藥物收好,拉過淩鸢的手腕輕輕将她拽進被窩,“紅蕊從前沒那麼壞,隻是被人利用了愚蠢。”
淩鸢松了發髻躺下,“我知道,是荷如挑撥。”
“你倒看得清。”
“我是廚子,一顆老鼠屎壞一鍋粥的滋味還不知?不過,荷如原本不是才人身邊伺候的是嗎?”淩鸢壓低了聲線,側身問出心中疑惑。
岚蝶也向她靠近,低聲道:“皇上前兩個月在家宴上對才人的琴技贊不絕口,過來留宿後沒幾日,荷如就以才人宮中服侍過少,随着幾個宮女被一同撥過來了,估計是内務府的人見娘娘得寵順水推舟做的。但沒想到,她來了之後,這兩間房就沒安生過。後來才人有孕,更是雞飛狗跳。”
淩鸢一聽果不出所料,荷如一定是被人指派過來挑事的:“才人,一點也管不了嗎?”
岚蝶閉眼無奈:“那倆人都是娘娘眼前紅人,别人都近不了身,才人怎會知道。你今日這樣鬧大,确是最好求生的法子了。上個月有個小的,頂了荷如兩句,後來被紅蕊手打折挪出宮去了。”
“這樣兇險……”淩鸢吃驚,沒想到紅蕊會來真的,不過她的确連菜刀都敢扔,今日或許隻是自己幸運罷了。
“你膽子也是大,還好刀僅是擦過,若真砍在身上怎麼辦。”岚蝶責備,更多的是憂心。
“可如果不反抗,還差被砍那天嗎?我是一定要出人頭地的。”
岚蝶聽聞,驚愕看向淩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