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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離開春尋殿前,忽而駐足,眼神轉落在垂首侍立的淩鸢身上。女子察覺擡眸一瞬,二人目光交彙。一人隻驚鴻一瞥匆匆躲避,一人卻深深凝望不舍放開。
男人聲線疲憊但依舊低幽:“這次也多虧你了。照顧好楚婕妤,做點她愛吃的,多陪陪她。”
淩鸢這才擡頭略略吃驚,但最後隻恭身行禮:“奴婢明白,會竭盡全力讓婕妤身體早日康健。”
皇帝未再多言,轉身與姜穆臨一同離去。春日的皇城暖風拂面,陽光灑在青石路上,樹影搖曳,花枝滿萦。然而轎攆上的男人卻神色冷峻毫不歡喜,眉宇間透着陰郁。
姜侍衛随行在側,身心忐忑,終是低頭認錯:“陛下,是屬下失職,至今未能擒獲兇手,反倒讓楚婕妤再度受害。但屬下也并非全然沒有線索……”
“是什麼?”
姜穆臨語氣謹慎道出:“春尋殿宮女荷如,之前就與玉華宮常有往來,近來出入玉華宮更為頻繁,從宮中或柔淑妃身邊的宮女處會取走一些物件。屬下曾攔下查驗過,但都是一些刺繡、吃食、女兒家飾品一類,未見異物。若真是她所為,屬下猜測或許毒物是藏于這些物件之中,躲避了搜查。”
“玉華宮……”皇帝神色冷漠,低聲重複,“你懷疑柔淑妃麼。”
“屬下不敢。”姜穆臨否認後神态頗為無奈,“但除此之外,确實再無更多嫌疑可尋。恕屬下多嘴,皇上應當按例審問這些宮人的,如不嚴加拷問,那就一批新人伺候。因為屬下還直覺此事并未真正結束,或許還有下一次,此次放過,恐釀又引禍端。盡管鸢兒姑娘能屢次化險為夷,但根源未除禍患依舊,那害人之人藏于暗處,下毒之人未曾停手,毒計在前,恐怕終有一日他們會得逞。”
皇帝聞言眼色微沉,似有掙紮,片刻後才歎息道:“楚晚溪身世凄苦,朕不忍傷她的心。那個荷如……你這幾日尋個由頭将她調離,逐出宮去。與楚婕妤宮中下人們通個氣,隻說荷如染了風寒恐傳給主子,故挪出宮養病。”
“是,屬下這就去辦。”
軒逸帝交代完,才擡頭見風中春光,沉吟許久後露出一絲哀切:“朕想吃淩鸢做的飯了,你親自去請她做。一道就好。”
言罷他從身上取出一枚小巧玉佩,遞與姜穆臨。
“屬下知道了。”侍衛雙手接過物件忽然又問,“不知皇上想吃什麼?”
“吃什麼并不重要。”
姜穆臨第一次從帝王口中聽聞這樣的要求,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忽愣後旋即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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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尋殿衆奴仆圍在楚婕妤身邊,神色皆萬般感傷,紅蕊飲泣着不甘:“奴婢願意去那大獄受盡酷刑,隻要能揪出害主子的惡賊,便是死了也值得……殺千刀的人就該下十八層地獄……”
她嘴裡哽咽着惡狠狠詛咒,并越哭越兇像在哭喪,月霜連忙打住她:“你快别哭了,外頭的人聽去了,以為又出什麼事兒了……唉,近日也不知是怎麼了,禍事一樁接一樁,從未如此不順過。婕妤,不如咱們請個高僧來做場法事驅驅邪氣吧。太後娘娘不是在外吃齋禮佛修行了一個冬日麼,現下開春了也馬上回宮了,到時候定會過來看你。屆時你不妨向她求個經書、佛龛的保佑龍胎平安如何?”
楚晚溪躺在床榻上認真聽着,臉色雖憔悴卻帶着笑意:“那自是好的,等太後來了,我求便是。隻是不知她老人家會不會嫌我晦氣……總是這般不吉利,招來這些殺身之禍。”
“娘娘,你可千萬别這麼說,又不是您的錯,分明是那兇手的罪過!”岚蝶聞言立馬開口憤懑,“我們娘娘心地善良,福澤深厚,任那歹人三番兩次下手也未能傷您分毫。您肚子裡懷的定是上天庇佑的皇子!所以您千萬要放寬心,為着龍胎也要開開心心的才是。”
荷如聽完岚蝶的話,眼中愧疚之情一閃而過:“就是呢婕妤,這次您保我們下來,沒讓我們命喪牢獄,自是給皇子積德積福,上天一定會垂憐娘娘的。我們幾個定會好好伺候您,誰若真是那兇手,此番過後必當悔過,再也不要做這傷天害理之事了。”
衆人皆點頭,一旁的小沛子雖沒說上話,面色也很誠懇。
楚晚溪聽得一大幫人這般溫言軟語的寬慰體貼,心中滿是歡喜,噙着淚道:“……好,好,我定會好起來的……你們放心吧。今日你們也受驚了,我現下已無大礙,你們下去歇息一會兒吧。”
“娘娘,那您先睡着,我去給你做好吃的。”淩鸢最後一個開口,聲音輕緩。
“謝謝,鸢兒,我最謝謝你。”
楚晚溪淚眸凝望着她,從錦被中探出手來,淩鸢伸手回握住。二人四目相對,眼中寫盡千言,心上各種滋味連番浮過。良久,淩鸢才笑顔道:“謝我做什麼呀,你吃好喝好便是對我最大的回饋了。外頭春光正好,待你身子養好了,咱們出宮去賞魚、看花、蕩秋千,可好?”
楚婕妤莞爾一笑:“甚好。”
淩鸢與岚蝶回到小廚房将門扉輕掩,外頭的一切似被隔絕。岚蝶身子一軟依在淩鸢肩頭,聲音微顫心有餘悸,帶着幾分難過與後怕:“方才……我險些被吓死……”
淩鸢擡手抱住她,掌心在背上撫摸:“沒事了,别怕,有婕妤在,定會護我們周全。皇上雖威嚴,也不是不明是非窮兇極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