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氣一頓,“看會不會變成白骨。”
“你個賤人——”楊七手指着景熙,面色暴怒。
景熙聽他謾罵,眼神掃過去,分明是輕飄飄、沒有絲毫重量的眼神,楊七卻下意識閉了嘴。
景熙不急不緩道:“如此激動,便是有問題了。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怎麼一回事!”楊七還想嘴硬,脖子上卻忽地多了一隻手,那手白得沒有血色,冷冰冰活像條攀附的細蛇。
它隻是略微一用力,楊七便呼吸不順,眼球凸起。他拼命扣着脖子上的手,紋絲不動,在窒息的前一秒,楊七猛跌坐在地上,強烈的求生欲令他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
景熙冷眼看他,“說。”
楊七捂着脖子,聽到景熙再次發話,渾身一顫,哆嗦道:“我說,我說。”
“這地方以前埋過銀女,她們生的怨氣能吸收生機,所以,所以,”他喘了口粗氣,“埋進去的人很快就死了。”
銀女?景熙下意識便與那四隻鬼聯系到了一起,“銀女為何意?”
楊七偷瞥景熙一眼,眼睛充血赤紅地吓人,他在猶豫。
景熙蹲下身翻了翻泥土,狀似不經意道:“這位子好像缺個銀男啊。”
漫不經心的語氣卻聽得楊七渾身一抖,當即道:“銀女是鬼祭的女的,獻祭給神仙去享福的!”
“哦。享福?”景熙輕笑,“那她們的屍骨去哪兒了?”
楊七一怔,顯然沒料到景熙會問這個問題,當即眼神閃躲,“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又是這股漫不經心的語氣,“那你為何想殺我?”
“林子裡那間廟也總該有來源的。”
楊七本可以回答不想被景熙發現五哥屍骨,卻被威懾到慌不擇路順着景熙的話陷進去了。
景熙:“你若再不說,就是死路一條了。”說罷,揚起手就待要送他上路。
楊七吓得捂臉,“她們……她們的屍骨埋在廟的四角了!那廟是鎮壓那四個女人的!”
景熙收回手,嫌惡道:“用幾個女子的生命聚财,還強行鎮壓。你們可真是惡心。”
楊七知道景熙是唬他,再加上這句話,有些惱道:“幾個女人而已,她們有福不享,還在幾百年前出來禍害人,那時候就該滅了她們!”
景熙冷笑,“不是不想殺,是舍不得吧。”舍不得聚财陣,舍不得這地方得天獨厚的氣運和财運。
楊七被說中了心思也不惱怒,而是一臉得意,“幾個女人一輩子能有什麼成就,給寨子做貢獻,多供出幾個修士和舉人老爺是她們的福氣。”
“呵,福氣。”景熙冷笑,“黃泉路苦,一個人走得孤單,你哥哥大概會害怕的。”
楊七瞪大了雙眼,一劍封喉,頃刻死去。
“真是便宜你了。”景熙手中木劍滴着鮮血,滑出漂亮的弧度,此刻寂靜無聲中,兩個人走了過來。
祁夜依踹了楊七的屍首一腳,蹦跳着來到景熙身旁,“髒死了,髒死了,我給擦擦。”
景熙将劍遞給他,裝模作樣道:“你醒了?”分身便是另一個她,所以那邊的事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祁夜依同她演,“安。”雪白的絹布染紅,被随意丢在一旁,“那些小鬼修為不怎麼強,我就自己掙脫了。”
祁夜依矜貴地托起景熙的手,細細擦拭,景熙沉默地瞧他,眼睫顫動,像隻迷途的蝴蝶。
祁夜依。
你也知曉她修為低。
她修為低,卻能困住你。
你的夢魇到底是什麼?
被忽視得徹底的齊筠鶴也在沉默,她看着那具毫無生機的屍體半晌,終是硬聲道:“景道友,他罪不至死。”
景熙挑眉,祁夜依倒是沒受絲毫影響,擦手擦得宛若雕琢白玉般認真。
景熙:“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齊筠鶴:“未有證據,疑罪從無。”
景熙眼中閃過一絲冷意,“齊少庭主,有些人的罪行是不需要證據證明的。這種人活着,你能保證他日後不會做壞事嗎?”
齊筠鶴:“天生萬物必有其法,我們沒有随意剝奪他人生命的權力。”
站着說話不腰疼。
祁夜依仍舊在給景熙擦手,景熙手指都快秃噜皮了,猛地抽回手,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要走。
吃了幾個聖人,這麼偉大。
卻被祁夜依攔住,“我覺得吧,二位先莫吵。”
他指指地上屍首,“這家夥暴露在此處不太好,再被什麼野獸分食,我活菩薩可不忍心呐。”
寨子裡面不會有野獸,祁夜依在意有所指。
齊筠鶴聞言有些怔愣,看着眼前這兩個人,一個正道之首,一個來日之星。
一個殺人,一個埋屍。
心中不免猜測,莫不是此處霧氣有損心性?
祁夜依在挖坑,袖袍一揮泥沙便自動跳成了一個小土包,内裡埋葬楊五的森森白骨便全然露了出來。
與此同時,還有各種混雜斑駁的氣息。
死的人不止一個。
齊筠鶴皺眉,心裡對楊七弑兄之事不免更懷疑了幾分。
景熙适時在一旁道:“你可以查查知曉此處能使埋葬之人短時間化為虛無的人有幾何。”
“這等機密之事,若所有人都知曉豈非亂了套。”
齊筠鶴面目嚴肅地颔首:“多謝景道友提醒。”
景熙:“你不必謝我。”橋歸橋路歸路,如此聖人,她可不敢攬謝。
隻是眼下之事還要解決的,她又道:“那四隻女鬼的屍骨埋在廟的四角,若要超度便要回去。”
齊筠鶴對景熙的話深信不疑,當即決定先行過去,景熙并未阻攔她,隻是瞧着她遠去的身影有些怔愣。
祁夜依一臉嫌棄地将人埋了,随後一臉求誇的模樣,“小景,我埋好了!”
半晌景熙也沒理會他,順着景熙目光看過去,隻是天邊大雁飛過,成了個“人”字。
祁夜依走到景熙身旁,笑道:“多正氣一個姑娘啊,和小景很像,不是嗎?”
确實很像。
像青平城少城主。
不是祝瞞,也不是她。
景熙看着這人一臉欠揍的模樣,同他假笑,又因笑得太假,眼睛都聚成了一條縫,“也和師父很像,不是嗎?”
“你是活菩薩,她是真君子,都有一副悲天憫人的慈悲心腸。”
說着,她向前走去,祁夜依搖扇一本正經又帶點風流氣,道:“景兒所言不假,我活菩薩呐,最是悲天憫人,慈悲心腸。”
他快步追上景熙,又一側身橫着走,扇子搖曳道:“隻有一點你說錯了,活菩薩我可不是什麼君子,我隻是衆生蝼蟻中最小最小的小人罷了。”
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