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那天下午,沈映蓊給入冬就開始咳嗽的嚴陶灌了一碗姜湯,叮囑他在家不要亂跑好好休息,便出了門。
難得桃子不用加班,再加上兩人好久沒見,便約好在三環的某個商貿中心見面。
附近的甜品店裡,兩人剛坐下沒多久,沈映蓊就接到老同學季苒婷的電話。
挂斷後。
“你要看房?”桃子放下手中的叉子,聽到她先前講話的内容,吃驚地問她,“你現在不是住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要搬出來?”
“我最近有出來自己開工作室的打算。”自那天和黎绛真談過之後,她就已經在考慮這件事了,隻是最近閑下來了,才想要認真找房。
前幾天她聯系上自己從事房屋中介的高中同學,看過幾套房子。
今天出門之前剛好想起對方就在這附近上班,于是微信上問了對方一句方不方便,她想着在和桃子吃完下午茶之後再去看看這一片的房源。
剛才那通電話就是對方給她的回複。
桃子更是吃驚:“那你店怎麼辦?”
沈映蓊如實回答:“我師姐已經回來了,所以會交給她經營。”
“但那不是你師父留給你的嗎?”桃子被她的回答弄得一頭霧水。
沒辦法,沈映蓊隻好将自己年幼時寄住在黎家、黎師父又是怎麼托付她的事簡短說了一遍。
她講述的時候沒有帶有個人的情緒在裡面,但說完之後,看到桃子眼裡有着很明顯的無語。
“你真的……傻不傻啊,你師父留給你的店,你非要巴巴還給别人,你師姐既然過的不錯,怎麼會看得上你那仨瓜倆棗?”桃子說這句話是藏着私心在裡面的,面前這人是她的朋友,抛開道義不談,她希望她能過得好。
面對她恨鐵不成鋼的指責,沈映蓊緩聲道:“你隻是這麼說而已,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會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而且我也不覺得這是個有周旋餘地的問題。”
“傻瓜。”桃子撇了撇嘴,“我對你真是看走眼了,剛認識那會兒我還以為你是高冷精明那一挂的。”
沈映蓊彎唇,調侃她:“沒辦法,能成為朋友的,多少算是物以類聚,所以别說我了。”
她這麼說,桃子反常地沒有出聲,先是愣了下,而後不自然地避開她的視線,手中無意識攪動着已經碎開的黑森蛋糕。
沈映蓊咬着吸管吸了口果汁,好奇:“不好吃嗎?”
其實從剛才到現在,桃子就一直有些不在狀态:“沒有,就是沒胃口。”
沈映蓊忽然湊近,仔細端詳她的臉,眼神十分專注。
在這種注視中,桃子下意識屏住呼吸,幾乎就要投降了,對方才開口:
“你最近加班有點厲害,肝火也旺,我回去給你開點清心靜氣的草藥做線香,唔,香囊也行。”
原來是在看這個。桃子松氣,開玩笑:“差點都忘了你還有望聞問切的本事,你真不開香館啦?那我們損失可大了。”
沈映蓊語氣很輕松:“就算開工作室我也是幹這個啊,而且我師姐很有本事,當年我們一起跟師父學習,他老人家就說過,師姐身上有股氣,是能定得下心來做事的人,清和堂交到她手裡再合适不過。”
桃子見她是真打定主意了,歎口氣,不再勸,“師姐師姐的,三句話不離口,你這個師姐到底是誰啊?”
“黎绛真。”沈映蓊補充,“就是拾香工作室的創始人。”
起初桃子還沒什麼反應,直到聽到拾香工作室的名号,她表情一凝。
沈映蓊低頭點開手機,翻出她的搜索界面,擠到桃子眼前,就在這時,先前在電話裡和沈映蓊約見的季苒婷遠遠走了過來。
待她走近,兩人分别和她打了個招呼。
季苒婷笑容親近:“和朋友在一塊兒啊?我是不是來早了?”
沈映蓊搖頭,“沒有提前跟你說一聲,我還覺得自己很冒昧。”
季苒婷不以為意擺擺手,“我本來也沒事。”
看房的時候是三個人一起。
之前桃子說有事要先回去,但臨出門時她又說自己沒要緊的事,索性就一直跟着。
那房子就在隔壁的小區,步行四五分鐘就到。
才看了一套,沈映蓊就定下來。
價格比市面上的要低一些,但還在合理區間。
交意向金的時候,桃子還攔了沈映蓊,讓她再多看看,言語間表述的是地段和面積還存在點小瑕疵。
沒想到季苒婷也讓沈映蓊再多考慮考慮,并提到之前帶她看過的一套更合适的房子。
沈映蓊當然聽得出來桃子的言外之意,她是想讓她再拖一拖,還一還價,“沒事的,我看這套房的采光更适合香料保存。”
桃子差點沒被她氣死,原本後面還有時間陪她一起去買東西,這下随便找了個借口就提前走了。
“你這個朋友還挺有趣的。”季苒婷杵在前台,半開玩笑地說了句。
沈映蓊低着頭簽字,有幾縷頭發掉到眼前,她擡手别到耳後,“她性格很好,單純赤誠,所以才會跟我做朋友啊。”
季苒婷聽到這話,愣住,然後特意加大動作幅度,浮誇地拐了她一下,佯裝不滿:“诶诶,這麼說就太傷心了,合着之前吃的那幾頓飯都是逢場作戲呗,我們就是老同學,她就是新朋友,怎麼還隻見新人笑呢。”
沈映蓊被輕輕一撞,季苒婷便見那對漂亮到極點的月牙眼,像是在水波中搖搖晃晃,站直後,才聽見她說:“哪有,這段時間是我最開心的時候了。”
季苒婷順着她的話笑起來,正要說點俏皮話,沈映蓊忽而回望她,鄭重其事:“所以,我特别感謝你們。”
很忽然的一瞬,季苒婷忘了自己要說的話。看着面前低頭簽字,一派恬靜的女生,她想起一些事。
其實讀書的時候,沈映蓊在班上就存在感不低,漂亮到近乎張揚的面孔,但内裡卻是安靜的,話不多,偶爾會語出驚人幾句,算不上孤僻。那會兒班上大多數人對她印象都挺好的,給她起的外号也偏向沒惡意的調侃。
可在高三她休學回來之後,風向就變了,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的她家世極好,而這個時候,她也不再和别人待一起。
她總是一個人上課,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放學。與其說是别人疏遠了她,不如說是她疏遠了别人。每當她沉默地走向停在路邊的昂貴轎車,那些堆砌在她身上的印象都變得更加刻闆,關上車門,便也關上了這個,對于她來說,和着塵埃的世界。